第二十三章 枕鴛衾寒(1 / 2)

耶律賢步出韓府書齋,看到門口聳立著耶律休哥時並不驚訝,大惕隱司一向消息靈通。

“陛下,請乘馬車返宮!”休哥行禮道。

耶律賢看了眼停在階下的馬車,白玉般的臉色忽然有點綠。“還是惕隱想得周到,不然明日恐怕會有皇帝大婚,情敵廝殺那等聳人聽聞的故事出現。”

新皇帝聰明,一點即透!休哥微笑地想,護送他走向馬車。

上車時,耶律賢忽然皺著眉頭掃了他身邊的人一眼,說:“瞧你們,又是鐵衛,又是惕隱的,想不張揚都難。不如遜寧先留下,陪燕王一家坐坐,遲點再回皇城,至於你們——”

他轉向侍衛,“各自隱去,別太招搖了!”

他的話音方落,眾衛士頓時隱身黑暗中。當馬車駛出韓府時,車前後隻有五六個侍衛跟著,看起來就像韓宅尋常出入的車馬。

關上車門,耶律賢垮下了雙肩,靠在車板上,閉上了刺痛的雙目。

燕燕,因為你,我忘記了一向的謹慎,擅自離宮!

燕燕,你怕我傷了他,可曾想過我也會被他所傷?我也會心痛難受?

他今日當著文武百官的麵羞辱了我,要是其它帝王早就殺了他,可我沒有!

我忘記一切前來找他,背著人用言語斥責他,竟不敢傷他分毫!我如此沒用,如此膽怯,寧可心痛心碎也不肯傷他,隻因我怕你傷心、怕你哭泣!

為你,我放棄尊嚴,你,能因為這個,對我展露一絲笑容嗎?

幽幽地歎口氣,他為今天的失控感到震驚,她對他,竟有如此大的影響力!

他的生命似乎是從目睹母親被一把利刃穿胸的那一刹那間開始的;他的記憶是在母親最後的那聲呐喊中形成:”……賢寧,好好活著!”

好好活著!就在那一刻,四歲不到的他失去了童年。母親慘烈的目光,帶血的呐喊逼他一夜早熟,讓他明白,身為皇子,要好好活著是多麼困難!

就從那天起,他一直在跟活與死捉迷藏。騙他、殺他的都是他的族親,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為了好好活著,他學會了偽裝自己,保護自己;學會了如何用冷漠超然打造最堅硬完美的鐵甲,將自己真實的情感嚴密包裹起來。

這麼多年來,孤獨的冷漠成為他心中的一把尺,丈量著周身的人和事,結果那把尺子的長度不斷加長,話說得越來越少,他隻是遠觀和旁聽,因此成功地消除了多疑又暴戾的先皇叔父對他的戒心,讓想謀殺他的人弄不清他的虛實,就連身邊的親信,也沒人能掌握他的真實思想。

可今天,那落在他手背的淚滴,像天罡烈火融化了他堅不可摧的鐵甲;那望著他的哀怨目光,似金剛之劍摧毀了他的自製。他,終於失去了控製。

自十一歲那年湖邊相見,她便是他心中最純潔美麗的女神,是他今生情感的淵藪。曾以為他隻能將她永遠藏在心中,不想忽然有一日,他發現自己擁有了決定他人命運的力量和權勢,於是他毫不猶豫地抓住了這個機會,他不顧一切地奪取她,盡管手段卑劣,卻不介意,因為他知道自己會全心全意愛她,保護她,給予她最好的生活和享受,至於韓德讓,他會補償他。

是的,身為帝王,他能夠補償他,補償她的家人。他惟一的希望,是他的女神能早日明白他的心,原諒他的自私、冷酷和橫刀奪愛!

當車平穩停下,車門被打開時,他已將滿腹心事藏入雅澹平和的麵具後。

“陛下!”

月光下,他的禦帳官們和四名寢殿小底,以及一大群侍衛侍女,全都恭謹地站在車前迎候他,每人的臉上都帶著奇怪的表情。

他走近,目光掃過眾人,在侍衛司太師耶律福新臉上多停留了一會兒,心中暗驚,自己突然離宮的確會嚇到他們,但絕不至於嚇成這樣,連多年保護他,經曆過各種危險都從不變色的太師也麵帶不安,這可真正奇了。

轉開眼,他走過眾人身前,淡淡地說:“都杵在這兒幹嗎?散了吧。”

“陛下要去哪裏?”見他要走,惜瑤問。

他停下腳步睨著她,“朕去哪裏,需要向你稟報嗎?”

“奴婢不敢!”惜瑤謙卑地低下頭,“奴婢隻是覺得陛下今日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今夜暫歇華龍帳可好?”

耶律賢一聽,目光飛快掃過太師、太保等人,見他們似乎也有此意,不由心中有氣,冷冷地問:“今日朕大婚,新娘尚在洞房,爾等竟要朕另院別居,是何用心?”

太師輕咳一聲,道:“惜瑤小底也是關心陛下龍體安康。”

惜瑤順勢忙說:“皇太妃剛剛遣人來過,說皇上這幾日煩勞太盛,責令奴婢悉心伺候陛下,奴婢怎敢失職?”

聽到她的話,耶律賢頰邊露出淺笑,容若晨星微寒,“既然是皇太妃的吩咐,諸愛卿又如是說,那朕且聽你們的。”

說著,頭一偏,對站在四名寢殿小底末端穿藍色羅紋袍的女孩說:“鳶兒,別站著打瞌睡,隨朕去華龍帳,其他人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