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簾卷西風泣銀鉤(1 / 2)

這是皇帝大婚之夜,盡管夜已深,但無論是北城還是南城,燃燒的篝火依然明亮火熱,空氣中飄散著烤肉和美酒的香味,歡聚的人群和祝酒歌聲隨處可聞。

就在皇上耶律賢因傷痛過甚舊疾複發時,就在歡樂的人群、慶賀的歌聲和明亮的篝火不歇不散時,南城的韓家剛結束一場莊嚴的祭祖儀式。

此刻,韓匡嗣和長子、四子等正送惕隱耶律休哥和蕭家小公子蕭繼先離開,與他們同行的還有居住在別院的次子韓德讓。站在門邊,他再次提醒兒子:”二郎不可忘記你剛剛對祖先發過的誓,此生必忠於皇室,不可心存嫉恨忿怨啊!”

“兒不敢忘記,父親請放心。”

韓德讓神情木然地與父兄告別,一路無言地返回別院。

在門口,同行的三人下馬告別,耶律休哥說:”二郎一定要想開啊!”

“會的。”韓德讓拍拍胸膛,”你們的勸導都在這裏,皇上可以放心了。”

明白他已知曉自己是奉旨留下勸他的,耶律休哥笑道:“皇上很關心你的。”

韓德讓露出苦澀的笑容。搶走他的最愛,奪走他的歡樂,斷了他的人生希望,這樣的“關心”有何意義?

耶律休哥自然明白他那抹苦笑的意義,什麼也沒說。

沉默中,繼先從懷裏取出一個用絲緞包著的東西遞給他,“韓二哥,這是小姐姐昨夜交給我,要我親手還給你的。”

韓德讓已經知道那是什麼,當即接過來緊緊貼在心口,雙目盡赤,難以開口。

見他俊麵含悲,蕭繼先忙說:“韓二哥千萬別再傷心了,小姐姐把它交給我時也很不舍,可她說‘情留心中,天長地久’,要我轉告你好好珍惜生命。”

“情留心中,天長地久!”

複誦著這句話,韓德讓淚水盈眶,緊咬牙根,強顏歡笑道:“燕燕不愧是女中豪傑,我該像她那樣勇敢地承擔起自己的責任。你們走吧,我會遵守今天的誓言,不會再冒犯皇上和皇後!”

聽他改稱燕燕為皇後,耶律休哥眉頭一鬆,終沒辜負皇上聖意!他輕拍韓德讓的肩,語重心長地說:“如此想,你和她的路都寬了,家人也平安了!”

韓德讓明白他的意思,抬頭看看深邃的天空,毅然決然地說:“放心吧,我不能連一個小女子都不如!”

耶律休哥和蕭繼先終於放心地上馬離去。

在他們離去不到半個時辰,一輛馬車緩緩地駛入了韓家別院。

馬車在院內停下,趕車的男人開了車門,將一個風姿綽約的年輕女子扶下車。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暗戀韓德讓多年的耶律淑怡。

韓家別院,原是為韓德讓和燕燕成親準備的,在韓德讓成為永興宮內侍前,她曾陪燕燕來過幾次,因此對這裏並不陌生。

“不必驚動他,我知道怎麼進去。”她攔住想進屋通報的韓家看門人,對車夫說:“你就在這裏等著吧。”

而後,她穿過庭院,往亮著燈的上房走去。

來到門邊,屋裏傳來的琴聲讓她麵色微變。那曲子哀怨憂傷的曲子,正纏綿悱惻地述說著主人思念不絕,難以入眠的痛苦心聲。

她推門進去,故意將門板弄出聲音,可坐在琴前彈琴的韓德讓毫無反應。

他身邊的桌上攤著數張畫,淑怡走近一一細看,發現畫的都是燕燕,一顰一笑無不傳神,不由伸手想拿起來。

“別動!”韓德讓忽然發出冷喝,琴聲回蕩出激昂之聲。

淑怡心頭一沉,道:“燕燕已是皇後,你怎能再私畫她?”

他不說話,退開琴起身走來,把畫一張張小心地卷起。

見他如此珍惜這些畫,淑怡很難過,轉過身,卻看到屏風上懸掛著另一張畫。走近細看,畫中也是一個紅衣女孩,但風格不同,不由問:”這是誰畫的?”

“是她畫的。”也許是看到這幅畫,他的聲音變柔了,走過來用手指輕輕拂過畫麵上的女孩,“那年她九歲,急著跟我去射雁,偏偏被師傅困在家裏讀書,哭求不得,便留下這副畫給師傅,逃了出來……那,是我最後一次陪她秋獵……”

他神情恍惚地看著麵前的畫,目中熒光閃爍,笑容淒美哀傷。

淑怡強忍心痛和嫉妒,轉過臉仔細看這幅畫。

隻見上頭畫著的紅衣美少女,五官依稀可以看出是燕燕,她正開心地跨騎在棗紅馬上,一手拉弓,一手持箭奔跑於開滿花的草原,畫的留白處有她的筆跡,也許是匆忙中,她的字跡潦草,題詩曰:”一夜春風百花開,寂寂書齋喑無言。頑劣弟子圍獵去,白頭師傅莫悲哀。”

“燕燕總是這樣率性而為。”當看到他把這幅畫取下來小心卷起時,淑怡說。

“是的,我就愛她這份率性天真!”他喃喃地說,眼睛望著燈燭,仿佛墜入了遙遠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