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春山秋水、夏雨冬雪中緩緩流過,撫平了創傷、愈合了心碎,將過去沉澱為永恒的記憶,封存在人們的腦海深處,盡管偶然想起,仍會令人痛徹心扉,但,層出不窮的新人新事,讓一切過往終歸平淡。
蕭燕燕對貼身侍女白玉的懷念便是如此。
轉眼間,白玉離開已經五年了,每次想到她,燕燕仍感到銳利而清晰的痛苦。就像此刻,聽著隔壁琴房內女兒撫琴歌唱,她想起了自己童年學琴的日子,也想起了那個曾與自己朝夕相伴的侍女,眼窩變得濕潤滾燙。
五年前,當她痛下決心答應白玉離開的請求時,月山忽然出現在她們麵前,主動提出要跟白玉一起走,照顧她一輩子。
那是一個出人意料、卻讓燕燕既悲且喜的提議,雖然青牛山一役後,同樣受傷在醫帳接受治療的月山就對白玉表現出了與過去截然不同的感情,但沒有人想到他會做出那樣的決定。然而,燕燕很快就明白了,那個感情深沉的男人,早就深愛著白玉,隻因自卑於自己的內隱而拒絕了白玉的示愛,如今,見白玉身殘去意已決,終因不舍與她離別而袒露了心意。
耶律賢答應了他的請求,盡管少了一個心腹侍衛令人難過,但想到從此白玉身邊有人相伴,不會孤獨終老,他與燕燕一樣感到欣慰。
“娘娘,燕哥兒的琴技又有大長進了。”
坐在床腳陪著她的石蘭,一邊縫製著一雙緞麵童鞋一邊微笑著說。
燕燕轉過臉看著她,油然而起的感恩之心讓她臉上露出了笑容。石蘭,可愛爽朗的石蘭,在白玉離開後很長一段時間失去了笑容,如果說她與白玉朝夕相伴,石蘭與白玉則是自幼形影不離,失去影子的人如何能活?可是石蘭堅強地活下來並留在她身邊陪伴著她,她們一起含笑送別白玉,一起含淚追憶友情……
對石蘭,她除了深切的友情親情外,更多了感恩。此刻,聽到她的話,她笑道:“是的,燕哥比我有悟性。”
“奴婢也覺得燕哥兒沉穩,有音樂天分,連琴師傅都說,皇女是最省心的學生,學什麼像什麼,才五歲,就又會箜篌,又能吹簫,再過個十年八年,一定琴技冠天下。”
“沉穩?”燕燕皺眉,“瞧她攆著繼先跑的勁兒,哪有半絲沉穩樣?”
聽她說這個,想起每次蕭繼先進宮看望姐姐和外甥們時,就被燕哥抱住大聲宣布要嫁給他的情景,石蘭也笑了,“是啊,多奇怪,燕哥兒竟那麼喜歡少主。”
“唉,昨天她竟然跟我說,隻準繼先納妾,不準他娶妻,因為她長大了要做他的大夫人。”
“真的嗎?想不到皇女如此心胸開闊,繼先可有福氣啦。”
“那都是童言稚語,繼先要當了真,隻怕日後有苦頭吃!”
主仆二人拿國舅爺與皇女說笑,盡管契丹人的婚姻習俗崇尚親上加親,不忌諱隔輩婚、同族婚,但她們並沒把皇女對舅舅的癡迷當真,認為那不過是小女孩的信口胡言。
“娘娘,三皇子該喂奶了。”
正說笑著,侍娘羅衣抱著出生尚未滿月的三皇子韓颰進來。
燕燕接過小兒子,解開胸衣為他哺乳。這個健康強壯的孩子,是她與耶律賢的第四個孩子,也是第三個兒子。和他的哥哥姐姐不同,他孕育在平穩安定中。自她懷孕起,耶律賢就汲取了以往的教訓,禦帳不曾離開上京,因此燕燕是在周密的保護下走完孕程順利地生下他,並相信他的一生都將平順健康。
“三皇子長得真快,等奴婢這雙鞋做好,正趕上給他穿著過冬。”
“是啊,孩子愁生不愁長,瞧你的玉山,不也長成大小夥子了嗎?”
玉山是石蘭與雷光的兒子,在白玉、月山離開後不久,燕燕讓他們成親,而失去親密夥伴的他倆也正需要彼此的慰藉。他們的兒子與燕燕的第三個孩子同年出生,為紀念白玉和月山,他們為兒子取名“玉山”。石蘭因難產差點保不住命,太醫說她以後不能再生育,因此燕燕和他們一樣,十分疼愛玉山,要他跟皇子們享受同樣的待遇,並一起由宮中侍娘照顧。玉山長得像他父親,才兩歲多,身高卻快趕上燕哥了,比同齡的二皇子燕隱高大強壯許多,因此平常他自覺地成了燕哥和燕隱的保護者,與他們是最好的朋友。
不久,鳶兒也端著剛煮好的兔肝湯來讓燕燕喝。
經曆了那麼多事,又跟著石蘭多年,被她時時提點著,鳶兒不僅廚藝大長,連腦子也比以前開竅了,現在不僅主理著皇後廚帳,還調教出幾個機靈能幹的侍女,因此石蘭有更多的時間陪伴燕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