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耶律木洽被斬首,其家眷被悉數沒入瓦裏,成王所建的頭下軍州也被朝廷籍沒,一夕之間,鍾鳴鼎食富貴顯赫的成王府如切瓜碎葉般零落凋殘。二十九歲的蕭太後以她淩厲果敢之舉,給那些以為子弱母寡、皇位易奪的宗親皇族一個森然下馬威,此後,無論朝堂上還是奏議中,再無人敢公開質疑先帝遺詔。
然而,耳根子清靜了,燕燕卻絲毫不覺得輕鬆,她的心依然繃得緊緊的。因為類似成王那樣的言論仍在朝野流傳,並帶著極強的煽動性,對此,燕燕深感憂慮。
夜,寂靜而清寒,山野月色淒迷,冬來了,連好動的夜鳥也失去了蹤影。
燕燕良久地佇立在禦帳前的台階上,眺望著遠處的山坡。禦容帳在淡月下呈現出朦朧的輪廓,想著安睡在那兒的賢寧,哀傷襲來,她的眼睛濕了,可她硬是將那洶湧而至的淚水逼回眼眶,轉頭走入殿內。
她是如此地想念他,可她不敢想,因為她沒有悲傷的時間。他為她和皇兒堅持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她絕不允許自己因放縱情感而毀了他的心血和江山!
“忙一天,娘娘該回宮休息了。”
站在她身後陪著她的石蘭看到了她眼裏的淚光,也看到了她凝望禦容帳時哀傷的神情,於是輕聲提醒她。
“回去也睡不著,不如待在這裏做點事。”燕燕在禦案前坐下,隨即像想起什麼似地忽然抬起頭看著她,“石蘭,皇上的興聖宮新建,人手不夠,我想讓青衣去做他的領班寢殿小底,你認為如何?”
“奴婢覺得挺好,青衣自陛下落地起就照顧他,這幾年雖然升為娘娘,管的事兒多了,也要照顧其他皇子皇女,但依奴婢看,在她心裏陛下仍排第一位。”
“的確如此。”燕燕沉思著說,“她年紀大,做事穩重細心,奴兒身邊正需要這樣一個關心他的人。”
“娘娘說得沒錯,陛下還不足十一歲,正需要關懷。”石蘭讚同地說。
“太後陛下,於越休哥與顧命大臣韓德讓求見。”
兩人正說著話,內謁者進來通報。
“速請!”燕燕立刻起身。
韓德讓與休哥進來後,她當著他們的麵對內謁者說:“今後凡於越與兩位顧命大臣覲見,均不需通報,可直接進殿。”
“謹遵聖意。”內謁者頷首退下。
“來,到火爐邊坐吧,夜深了有點涼。”她對休哥和德讓說,“我正有事想跟你們商量,還以為要等到明天呢。”
“以後有事太後不必等,隻管派人傳個話來,臣定立刻趕來。”休哥隨她在火爐邊鋪墊了毛氈的長椅上坐下,摘下頭上的帽子放在一邊。
聽他說得這麼爽快,燕燕警告道:“得你這句話,今後我可是真會那麼做的,到時候木英姐姐和山嵐公主怪罪起來,你可得全數兜著喔。”
“太後放心,臣兜得了。”
他活潑的語氣和灑脫的表情讓燕燕不由地露出了笑容,休哥就是有這種讓人放輕鬆的本事,再難的事,一到他這兒就變得不那麼難了。
她轉向坐在自己另一側的韓德讓,他也正定定地看著她,那輕柔透亮的眸光令她的心跳頓時亂了節奏。她忽然意識到這是自分離後,他們第一次如此近地坐在一起,也是第一次,她將他看的這麼仔細。
十幾年的風霜刻寫在他的額頭眼角,卻讓他俊偉中更顯得氣宇軒昂、成熟穩重。然而此刻他望著她,神思似乎並不在此,而在遙遠的某處,那神情喚起了她久遠的回憶……不,她不能讓那些回憶進入腦海!
倏然關閉心窗,她的視線在兩人之間快速移動了一下,問:“先說說你們深夜約著來見我,是為了什麼事?”
“並無要事,我二人也非相約而來。”休哥見韓德讓沉默不語便解釋道:“臣巡視夜哨,見二郎陪陛下習劍方畢,便與他同伴陛下返回禦帳,由寢殿小底口中得知太後深夜仍在禦書房,便順道前來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