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宣和四年九月初七,汴京。
鴻雁南飛,秋風蕭瑟,深秋時節的東京(1)街道上滿是落葉與塵沙,氣已有幾分涼意,仿佛一夜之間就提前進入了嚴冬。這日出時分,更有一陣突兀狂風席卷全城,吹得過往行人睜不開眼,商販們唉聲歎氣早早收了攤主,城南狀元橋下,幾個衣衫襤褸的算命瞎子不顧行人白眼,壓低嗓音道:
要變了!要變了!
可是就在這,就在東京市曹,卻是人山人海,擠滿了看熱鬧的人。
市曹也就是菜市口,在古代就是處死犯人的地方,《黃帝內經》裏,秋季主殺,適合殺人,所以秋後問斬是古裝劇中最常見的台詞之一,宋代當然也不例外。
宋太祖趙匡胤一條杆棒等身齊,打四百軍州都姓趙。每年從這四百軍州押送到東京處死的囚犯不計其數,在東京市曹每都有生命被收割,見多識廣的汴京人對殺人早已見怪不怪,或者已經麻木了。
然而今日東京城卻是萬人空巷,東京市民扶老攜幼,都來市曹觀看行刑。
到底是什麼人物,能讓皇城根兒下的東京人這麼感興趣呢?
今日要在市曹處死的囚犯非同一般,這位不是殺人放火的強盜,也不是作奸犯科的賊人,要擱在兩年前,出此人名字,能夠下注嬰兒啼哭,這位就是犯下謀反大罪的叛賊王慶。
在萬眾期待中,臨近午時三刻,從市曹盡頭緩緩推來一輛囚車,囚車裏站著個身材消瘦蓬頭垢麵的王慶,全身上下被繩索捆綁,綁在一根木樁上,背後插一塊白板,紅筆赫然寫著,“剮”。王慶低垂著頭,看樣子在死牢裏沒少受折磨。
在密集如林的刀劍簇擁下,兩聲破鼓響,一棒碎鑼鳴,凶神惡煞的劊子手開始執行淩遲酷刑,一時之間,血肉橫飛,慘叫不絕。
血腥的場麵並沒有讓圍觀眾人退卻,眾人反倒興趣盎然,議論紛紛道:
“這就是叛賊的下場啊,最後落得千刀萬剮,罪有應得啊,”
“是啊,殺的反賊,放著好好日子不過,要去造反,活該啊,”
人群中,兩個大漢護衛著麵黑身矮的漢子,格外引人矚目,所幸眾人注意力都在王慶身上,沒有注意到這邊動靜。
“哥哥,弟兄們都在城外大營,你為何要來這市曹看殺這鳥人?”
話的是黑凜凜的大漢,唇間短疵如野草般生長,容貌就像是張二爺再世,身披袍服下似乎隱藏著兩把利斧,隨時都要拎出來砍人。
黑矮漢子還沒話,旁邊一位頭戴青紗抓角兒頭巾,豹頭還眼,燕頷虎須的中年漢子陰沉道。
“林某聽人,將王慶淩遲處死,就是高俅老賊的主意,這王慶也算一代梟雄,沒想到竟落得如此下場。”
那黑大漢聽了這話,像被人踩了一腳似的,立即暴跳如雷。
“林衝的是,當初哥哥在梁山上就該殺了高俅,詔安招安,招什麼鳥安,咱鐵牛以後可不想被人活剮了!不如哥哥讓鐵牛帶一支兵馬,殺進東京城,殺了皇帝老兒,奪了······“
鐵牛話一半忽然覺得有些不妥,忐忑不安望著那黑矮漢子,以李逵對宋江的了解,這時候又免不了一頓臭罵,搞不好還會挨上幾板子,不過鐵牛也知道自己是宋大哥心腹,無論如何,哥哥都會護著自己的。
旁邊林衝低聲勸道。
“鐵牛,不要胡!心宋大哥割了你舌頭!”
罷將目光投向宋江,等待宋江對李逵去發火。
出乎意料,宋江竟沒什麼反應,沒有像從前那樣對李逵破口大罵,隻是目光從奄奄一息的王慶身上轉過來,雲淡風輕。
不等宋江開口,鐵牛便自己抽自己一耳光,分明是給足了大哥麵子。
然而宋江還是遲遲沒有開口,甚至沒有抬頭望李逵。
作為梁山元老之一,林衝對黑三郎宋江的秉性了然於心,這種時候,宋江要是開口罵人,還沒什麼,越是不話,情況越是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