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胡聿寧的描述,仿佛院子裏那血腥的一幕就在眼前。謝欽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料到當時的情況會很慘烈,但沒想到會慘烈至斯。
而胡聿寧的語氣卻很平淡,好像在別人的事。
重複多年的噩夢,已經讓他對那晚的每一個細節都熟悉到深惡痛絕了吧?
“我當時已經嚇得發昏了,父親怎麼叫我都沒反應,急得他在我臉上一連打了幾個嘴巴,我才清醒過來,他指著床底下,讓我快點躲進去,我趕緊趴下來鑽了進去,就聽他在外麵對我:‘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來!’
“父親完這句話就出去了,我趴在床下,聽到樓下傳來了喊聲,叫罵聲,慘叫聲,還有刀刃砍在一塊兒的聲音,那些人已經殺進來了。我聽著聽著,身體縮成了一團,無法控製地顫抖起來。
“樓下的廝殺聲一直在持續,好像過了半個時?不,可能要短一些,但當時我感覺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漫長。有人喊了一聲“上二樓”,卻不是大伯了,似乎是五叔。在各種各樣的噪聲裏,混雜著著急促的腳步聲,叔伯們上了二樓,但那幫北方口音的人也跟到了二樓,他們在走廊上打了起來,聲音離這裏越來越近,當時叔伯他們可能是且戰且退。
“那些聲音一直到了我的臥室外麵,就聽‘嘭’的一聲巨響,臥室的門板摔在了地上,上麵還倒著個人,這個人我不認識,然後我就看到一把刀捅進了他的胸口,我聽到捅他的人在罵‘賽林木,賽林木’,那也是一個叔伯,我就知道了,這個人肯定是壞蛋。
“我看到他抽搐了一下,腦袋側到了我這邊,正好跟我對上了眼,他眼睛瞪得老大,我以為是被發現了,趕緊往後麵縮,但他的雙眼就那麼看著我不動了,他死了。
“我嚇得避開他的目光,忽然聽到那個叔伯悶哼一聲,似乎是中了招,又聽到有人尖叫一聲,接著是嗤啦一聲,叔伯又悶哼一聲,然後我就看到一個人咕咚一下,倒在了剛死的那個人旁邊,就是那個叔伯。
“我看著兩具屍體,這回真是嚇得一動不敢動了,聽著喊殺聲往走廊那頭去了,一直到了盡頭,叔伯們已經被逼到了死角。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喊殺聲停了,我知道,這是結束了,叔伯們都死了,父親應該也死了,我一想到這,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那些人在走廊上到處走動,我聽到了踹門聲和翻東西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有幾個人進了我的屋子,我看到幾雙皮鞋,我趕緊屏住呼吸,看著這幾雙皮鞋走來走去,有人罵罵咧咧,他們在到處亂翻。其中一雙皮鞋一直站著沒動,過了一會兒,我看到那雙鞋忽然動了,然後看到了西褲,左腿的膝蓋,最後看到了一張人臉。
“我嚇得差點叫了出來,那張臉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看,然後嘴巴發出聲音:‘這裏有個孩兒!’那幾雙皮鞋立刻都移動到了窗前,我看到了更多人臉,幾隻胳膊伸了進來,我嚇懵了,渾身酸麻,動彈不得,就被抓住拖了出去。
“那幾個人冷冷地看著我,他們都穿著黑色的西裝,翻領上有個的圓形的徽章,上麵有祥雲和山峰的圖樣。其中一個人朝門外喊了一聲:‘家主大人,我們發現一個孩兒!’
“外麵響起一陣腳步聲,一個梳著背頭的人走進房間,是個中年人,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對周圍人道:‘把他帶到外麵竹林裏,一會兒我要拿他祭祖。’那幾個人應了一聲,把我拉起來拖了出去。
“臥室外麵的場景簡直跟修羅場一樣,走廊上到處都倒著人,不是死人就是將死之人,都是我的叔伯。幾個穿黑西服的人在到處檢查,看到沒死的人就補刀。他們拽著我下樓梯,一樓走廊上的屍體簡直多得邁不開腳,我幾乎是每走一步就打一個趔趄。之前隻是猜測,那一刻,所有的猜測都成了真。大家都死了,我的所有親人都死了,隻剩我一個人了。
“我被帶到了院子外麵,雨越下越大,打在身上有點疼,我看到院子外麵也有很多屍體,我認識他們,他們都是戚家和俞家的叔伯,幾年前戚家俞家的主力撤到鄉下,就隻留下這些人,那幫人殺過來的時候,他們就在最前線,所以都死在這兒了。
“我家外麵有一片竹林,那個中年人就是要把我帶到那裏,他們拖著我到了地方,就把我撂在地上,過了不一會兒,那個中年人過來了,有兩個穿西裝的人在給他撐著傘,他走到我麵前俯視著我,眼神特別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