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前自然也聽見了這一句,土生土長的長安官話,意思也明明白白。她不但認得魏斬辰,也一樣認得洛秋芙,應該也認得自己。
此前所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自保騙騙外人的。白前離開嶺南太久了,而在場其他的絕大部分中原人士也根本分不清楚嶺南有幾個侯爺,用這樣的方式確實更容易洗白自己。不過這姑娘這一口嶺南話的也是相當的順溜,連他都被騙過去了。
他抬頭遙遙望了一眼關外的方向,晴得慘烈,幾萬裏的長空無風無雲,隻有太陽的強光刺得人頭暈眼花。玉門關外的荒草坡上,就是斬辰埋骨之地。這麼些年過去了,估計荒草早已淹沒了墳頭,如無人打理,根本就找不到了。洛秋芙過,她找了魏斬辰很多年,這大概是這些年裏,她離他最近的時候了吧。
白前很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記憶裏隻有斬辰一張臉,也未曾聽聞他有什麼妹妹。
不過西陵曄瞞他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他早就習慣了不去吃驚了。
看的出來,洛秋芙正努力保持平靜的表情之下,掀起了怎樣的波瀾。
她在塵世尋他這些年,一點線索都沒有找到。
他就像從來不存在過一樣,沒有來處,也沒有去處。
他不屬於江湖,自然在江湖上尋不到痕跡。
無數次設想過找到他的場麵,是狠狠打他一頓呢,還是撲到他懷裏痛哭一場呢?但更多的時候,她都在想,他一定是死了,她寧願他是死了,不然怎麼解釋這麼多年都不來找她呢?不然怎麼解釋這麼多年她走遍大江南北一點音信都沒有找到呢?
若是還活著,過的不怎麼樣便也算了。更有甚至,要是跟別的姑娘一起開心快樂地活著,讓她知道了,必然要手刃了那對狗男女,方能告慰她這麼多年滿世界找他的辛苦。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無論如何,總歸是要有個結果。
大概遺憾總比完滿來的深刻,若是當初好好地散了,哪裏會有許多牽扯。離開的人或許從一開始就不介意的,偏偏留下的死不甘心,非要執迷不悟。
魏斬辰離開的時候,是一個晨風微涼的初秋。頭一下過雨,氣好的出奇,屋外的桂花剛開了第一茬。
頭一出門去集市上采購回來的魏斬辰,蓑衣上淋著水,笑容格外明淨。將剛買的發簪插入發髻試了試,然後一臉柔情地捧著她的臉,等以後下太平了,要帶她歸隱山林。給她種下一山的荔枝和龍眼,再在荷花池前搭個秋千,兩個人過清淨無爭的日子。
她當然信他,就像相信自己一樣信他。
打從魏斬辰把她從死刑犯的囚車裏救出來的時候,她就信了他。本來打算信他一輩子的,誰知道他竟然沒給她這個機會。
洛秋芙沒經曆過種花種菜的日子,也打從心眼裏不喜歡住到深山老林裏去。隻是魏斬辰既然描繪了一個隻有他們倆的未來,那她也就開始認認真真向往了起來。
那晚上,她做了一夜香甜的夢,夢裏花開如海,一年四季,都有吃不完的荔枝龍眼。夢裏他柔情似水,一生一世陪她到黃土枯骨。
她睡得很沉,直到日上三竿的時候才醒過來。初秋的氣,很適合賴床,她像往常一樣等魏斬辰的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