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達北京郊外的療養院後,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從三樓樓道窗戶看向外麵是一望無垠的蘆葦,風一吹,便發出如同深秋梧桐落葉撲簌撲簌的聲音。
“少爺,醫生來了。”
唐儒收視線,醫生點頭問候,帶著他們走進了病房。
“近期一直這樣,比較嗜睡。”
“情緒呢?”
“情緒比較穩定,意識也比之前清醒很多。”
醫生向管家彙報這兩的情況,唐儒站在病房中間,看著對麵病床上安靜躺著的女人,床尾的支架上掛著一個透明的牌子,上麵寫著三個字,杜梅珍。
“飲食呢?”
“還是靠營養液維持著。”
色越來越晚,室內的光線也越來越暗。
【我先過去了,薇薇你要快點哦!】
腦海裏是她溫柔的聲音和得體優雅的笑容,那時候,即使是她的母親,自己也並沒有機會過多接觸,唯一的印象還停留在他們回市的機場。她寵溺又擔心地看著蘇薇。
薇薇你要快點哦!
即便是因為自己的關係讓他們不得不離開北京,卻也絲毫沒有將怨氣發在自己身上,那樣溫柔地對自己笑。
“那個孩子出事後的第二……跳海自殺。”
不知什麼時候醫生已經出去了,管家開口,唐儒回過神。
“被附近的漁民救了上來,醒來後精神開始不正常。唐董安排人把她接到了北京,治療了很久都沒有成效。後來就把他送到了這裏,安排專人照顧她。”
“滴……滴……”
點滴的聲音在靜謐的房間被自動放大,針頭插在那個女人滿是針孔的手背上,營養液一點點的被輸進她的體內。
“去年查出來的乳腺癌晚期,她的身體狀況也無法……”
“砰……”
話音戛然而止,還未反應過來的唐儒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迅速將自己拉開,一個杯子與自己擦肩而過撞到牆上,發出強烈的撞擊聲音,玻璃碴子濺了一地。
“蘇薇!你這是第幾次了!看看幾點了!”
床上躺著的人不知何時醒了過來,坐在床上厲聲尖叫。
“少爺我們先……”
管家想要帶唐儒先出去,他見識過杜梅珍發病時的樣子,隻是還未完,唐儒就被撲過來的女人打到臉,管家連忙推開她將唐儒護在身後。
聞聲趕來的醫生護士將她按住,拖到床上打了鎮定劑,大吵大叫折騰一會兒後藥效發作昏睡了過去。
“好了。”
醫生將唐儒左臉上的抓痕處理完,管家稍微鬆了口氣。
“什麼時候能清醒?”
“這個不好。”
醫生回答,管家點點頭,然後對一旁看不出表情的唐儒,“少爺,今我們先回去吧!太晚了。”
“還剩多少日子?”唐儒望向醫生。
“熬不過這個月了。”
空空洞洞的風聲,電子儀器發出的冰冷聲音,管家和醫生張嘴出的話……耳邊的一切聲音都被屏蔽,唐儒挪著如同灌了鉛的雙腿,步步艱辛地走到病床邊上,看著被疾病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杜月隱,直直地跪了下去。
撲通……
膝蓋和地板相撞發出的無法贖罪的痛苦和煎熬。
唐儒深刻感到有一種恐懼像是自地獄的巨大的藤蔓,緊緊地纏著他的身體,越想脫離,纏的越緊。
心髒裏有一把鋒利的刀子不斷翻轉般不停的抽搐著,那種清晰的疼痛讓逼著唐儒直麵他刻意模糊的回憶。
那時候的她,獨自對自己喜歡,刺骨的海水一點點淹沒自己,和著黑暗無邊的夜色,一步步的和死亡靠近,她該是有多害怕,那麼膽的她該有多害怕。
唐儒終於明白,無論他怎樣掙紮,都逃不過他那龐大無垠濃霧漫漫的人生。
但他不知道,許琳兒在那有多恐慌。
淩晨三點半的時候,視野可及的四周連同整個世界都漆黑如墨。
趴在床邊不心睡著的唐儒被噩夢嚇醒,想要起身關窗戶,然後一抬頭就看見了不知什麼時候醒來的杜梅珍,她靠著床頭坐著,深凹的眼眸蒼白而空洞。
四目相對的寂靜。
唐儒感知到自己的身體被什麼東西緊緊抓住,絲毫不能動彈。
“你回來了。”
還是杜梅珍先開口,她的聲音如同大擺鍾一樣低沉笨重。
“嗯。”
“比以前更瘦了。”杜梅珍伸手摸了摸唐儒的臉上的傷痕,“是我抓的吧。”
唐儒搖搖頭,起身將窗戶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