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顧陽挑了一株大梧桐樹,手腳並用地爬了上去,他用手撥開樹杈上的積雪,將身上的鬥袍脫下,蓋在身上,自己就躺在樹杈上,合上雙眼,思緒萬千,不能立刻就睡,想著這一晚來的變故,想著父親慈祥的麵龐,想著井可愛的身影,想著眾位師兄對自己的關懷與嗬護,想著這一切再也不複存在,他咬緊鋼牙,低聲啜泣。顧陽畢竟倦極,力有不逮,哭了一會兒,終於沉沉睡去。
在夢中,顧陽看見母親微笑著朝自己款步走來,他開心極了,他拍手大笑,朝母親懷抱撲去。在顧陽的記憶裏,沒有母親的一點印象,在他兩歲時,母親便舍父子二人遠去,不知去向何地,顧陽從便由顧步封帶著,顧步封既當爹又當媽,為顧陽操碎了心。夏元每每勸顧步封續弦,顧步封隻是搖頭不語。顧陽時侯並不知母親是什麼?因此在顧步封的嗬護下,顧陽的童年過得非常快樂。隻是後來,顧陽瞧見別人都有爹爹媽媽,而自己卻隻有爹爹,便問顧步封母親哪裏去了?顧步封總是搖頭不語,後來被問得急了,顧步封隻得騙顧陽道母親去很遠的地方傳播武術去了,要很久才能回來。顧陽這才不再相問。後來顧陽漸漸長大了,通曉人事,這才明白母親早就離開了父子二人。顧陽眼見父親這麼多年來一個人拉扯自己長大,吃了不少苦頭,心酸不已。是以並不點破,也從不在父親跟前提起母親,他知道父親沒有一刻不思念母親,自己亦是如此,每次想起了隻能躲在沒人的地方大哭一場,別無他法。夢中的母親形象卻是他自己想象的。顧陽正朝著母親的懷抱撲去,卻忽然母親消失不見了,眼前正是父親伏在幾上低低啜泣,口中直呼“茜,茜……”“茜”正是母親的名。顧陽想要上前勸慰父親,忽然身後有個甜甜的聲音叫道:“陽哥哥,嘿嘿。”是井妹妹的聲音,井妹妹沒死,顧陽大喜,轉過身去,隻見井穿著一件綠色的棉襖,綁著兩個丫角,站在離自己一丈以外的地方一蹦一蹦地,口中隻是叫著“陽哥哥”。顧陽笑道:“傻井。”著就要去抱井,突然有一個黑衣人舉起一把樸刀,就要朝井頭上砍去,顧陽見狀,急喊:“井快跑!”井卻好似沒有聽見,仍然咯咯嬌笑,時遲,那時快,隻聽哢嚓一聲,井人頭落地,骨碌碌滾在顧陽腳跟前,脖子上噴出的鮮血濺了顧陽一臉,顧陽“啊”地一聲猛然驚醒。原來是做了一個夢,他身上驚出一身冷汗,額頭上的汗珠密密地排作一層。顧陽兀自驚喘不已。是時已大亮,雪也已經停了。
過了良久,顧陽才漸漸平複。他睜開雙眼,從樹上溜將下來。思忖著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他料定敵人此刻並不知道自己的行蹤,他想要先溜回山上找到父親的屍首埋葬,然後再去鳳凰分派,看看那裏的情況。無論如何他也不能接受把父親曝屍荒野,那是不肖之徒所為。打定主意,顧陽辯明了方向,朝大路上穿林而去,昨夜逃命時他並不覺得樹林裏的路有多難走,而此時卻是荊棘叢生,葛草當道,碎石林立,許多的碎石被雪覆蓋,不易發覺,顧陽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大路方向走去,時不時便會被絆上一跤。行不多時,顧陽忽然想到:“此刻敵人定然在搜查自己行蹤,大路上敵人必多,貿然往大路上走,豈非是自投羅網!”顧陽用手拍了一下腦袋,暗罵自己愚蠢,於是他便改變方向,在樹林裏穿梭前行,好在顧陽從便生活在這一帶,對這一帶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極為熟悉,因此並不會迷路。
顧陽循路前行,傍午時分,來到鳳凰山雲海峰的西南角,顧陽從雲海峰的西南角摸爬上去,這一條路極其陡峭,怪石兀立,並沒有甚麼人把守,顧陽很快爬到山頂,他探頭出去,瞧見兩個黑衣人正並排坐在一起烤羊腿吃,邊烤邊嘰裏咕嚕地著話,的似乎不是中原話,顧陽一句也聽不懂。好在兩人是背對著山一側,顧陽躡手躡腳從兩人背後走過,來到忠義堂門口,順著昨晚逃生的路線向前細尋,直尋了大半晌,卻沒有發現一具屍體,顧陽大奇,於是他前前後後把整座山都尋了個遍,還是一無所獲,顧陽心想,難道敵人還會把人給埋了?他不相信敵人會有這番好心。顧陽決定先到自己的房間找一身便裝,拿點散碎銀兩,於是他反身回走,轉過山坳,進了宅門,穿過垂花門,順著遊廊徑至大廳,他附耳在窗格上靜聽,裏屋似乎沒什麼動靜,他左手輕輕推開窗格,從窗戶裏跳進房間,映入眼簾的卻是被人翻得亂七八糟的景象,一應東西均被扔在地上,各種古董瓷器被砸得滿地都是。敵人似乎在找尋些什麼,顧陽來不及細想,他從衣服堆裏翻出兩件粗布衣衫,又在抽屜裏取出火刀、火石之類的東西,都用包袱包了,他又打開存放銀錢的盒子,但見裏麵已空空如也,顯然被這夥人給拿了去,沒奈何,顧陽又掀起炕席的東北角,幸好自己平時存的零錢還在,顧陽數了數,有十來兩,他一股腦裝進包袱裏,他把包袱敷在背上,提上一柄短刀插在靴筒裏,正待出門,隻聽見外麵有腳步聲朝裏屋傳來,越來越近,顧陽大駭,情急之下,捅開灶口,鑽進了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