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亮了起來,東方的霞彩也慢慢爬上了天空,金紅的色澤漸漸染透了天上的白雲,帶著歡快的喜悅,和屋裏遍布的喜慶的紅色交相輝映。
鏤刻著龍鳳交頸的紅木圓桌上,成雙成對的纏繞著龍鳳浮雕的紅色燭台上掛滿了凝固的燭淚,一隻燭台上的蠟燭已經燃盡,另一隻還有細弱的微光在垂死掙紮著,用盡全力汲取著最後一點蠟油,不肯熄滅。
“小姐——”門外傳來了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聽著半晌沒有回音,便輕輕地推開了門,一陣微風從門縫中鑽了進來,那微弱的燭火搖晃了一下,然後伴隨著一陣青煙,徹底熄滅。
聽見兩個丫鬟輕微的腳步聲,坐在邊沿那個完全被紅色掩埋的身影似乎才反應過來一般,輕輕地動了動身子,抬起手臂,一隻像玉雕成的手從寬大繁複的袖子裏探了出來,嫩白如蔥管一樣纖細的手指捏住紅蓋頭邊緣的墜角上,輕輕一掀,女子的容貌完全顯露了出來。
那是怎樣秀麗的容顏!眉若遠黛,肌若凝脂,口若含丹,淡掃的峨眉輕蹙,卻憑添了幾分動人,一晚未眠在她的眉目間染上倦怠,隻為她增上些許慵懶。
她丟下紅蓋頭,探出手去扶住了柱子,目光有些悵惘地看向窗外越來越明亮的天色,然後輕輕地歎了口氣,唇瓣微微一彎,眼底湧上了自嘲,不是早就料到的事情嗎,此時又何必如此自哀自憐?
“聽雪、觀雪,你們過來伺候吧,一會兒還要去敬茶。”
“是。”
聽雪和觀雪對視了一眼,捧著水伺候她洗漱之後,換了衣裳,還要重新上妝,不同於昨日大婚之日的濃妝,這一次不過是略敷了脂粉,掩蓋一晚未睡的憔悴。
在鏡子裏細細地瞧過一遍,見沒什麼疏漏的地方,這才起身道:“走吧。”
“小姐,可是姑爺他——”一直有些恍惚的聽雪急急地跟上去,小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最後終於說了出來。
聞言女子的腳步一頓,側頭看著院子裏看似各司其職其實都在偷偷看她的下人們,無奈地一笑:“不管他在不在,今日的規矩我又如何能破壞,既然已經被夫君所不滿,難道還要因為不守規矩被夫家的長輩所不喜嗎?”
聽雪沉默了下來,低下頭規矩地跟在她的身後,沉穩一點的觀雪則在前引路。
一路到了上房的正屋,當先的觀雪立刻上前去塞給守在門口的丫鬟一個荷包,一遍微笑道:“少夫人來給老爺和夫人敬茶,勞煩姐姐通報一聲。”
那丫鬟暗自捏了捏荷包,見是一個五兩的銀錠,這才笑眯眯道:“這本就是奴婢應該做的,少夫人請稍候。”
說著便轉身進去了,沒一會兒又笑眯眯地出來道:“少夫人快請吧。”
女子朝她輕輕一笑,便從候著的台階下一級一級地踩上去,剛一進正屋,便見當中上座正坐著一對中年的男女,男子麵色深沉,並不能看出什麼情緒,倒是那婦人的臉上浮起了微微的歎息。
“是無暇來了,快別多禮了。”
無暇仍是恭敬地行了禮,一邊微笑道:“多謝爹娘,隻是禮不可廢。”
婦人傾身虛扶了一下道:“好孩子,快起吧,到底是讓你受了委屈了。”
“娘言重了。”無暇神色平靜,不亢不卑也殊無怨色,甚至還帶著淡淡的笑意。
婦人張嘴還要說些什麼,那邊的中年男子已經張口道:“先敬茶吧,我還有公事在身,你們婆媳若是有話,隻管等到敬茶之後再說。”
無暇忙行禮稱是。
一遍敬茶的套路走下來,中年男子直接起身走人了,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無暇站在一遍等了一會兒,婦人那有些空茫的視線才從男子離開的地方收了回來,落到她身上帶著歎息和憐憫,“來,無暇,到娘身邊來。”
一點猶豫都沒有,無暇走到她身邊,挨著半邊身子坐下來,手也被她拉了過去,“知道是委屈了你,可是那孩子,自來是不服管的,你且多寬點心吧,平日若是無事,便多到我這裏來坐一坐,知道嗎?”
“兒媳知道了,多謝娘。”
婦人聽著她乖巧的回話,眼見著她眉眼之間的倦色,心裏自然是明白她必定是前一晚太過憂慮沒睡好,一時也沒再多說,隻讓她回去休息。
無暇從正房出來,慢慢地往自己的院子裏走,心裏卻空蕩蕩的一片,身後的聽雪見她有些踉蹌的身影,連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臂,一遍道:“小姐不必太過憂心,今日一見,雖然大人似乎沒有說什麼,但是卻可以看出來婦人倒是很好相處的任,何況她也讓小姐常去她哪裏,想必也必定會勸說姑爺一二的。”
無暇回過神來,聽她這麼一說,唇角露出了自嘲的笑意,一閃而逝,然後答非所問道:“既然跟著我過來了,往後稱呼也要改了,不要叫小姐姑爺,要喚少爺少夫人,知道嗎?”
聽雪愣了一下,隨即認真道:“是,奴婢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