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折騰,羅機寬大的衣袍錯亂地搭在他瘦弱的身軀上,他也懶得去整理,懶得去掩飾此時他的那一股頹然氣勢。
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雙手習慣性的攏在袖管中。
羅機徑直朝前走去,心事重重,甚至忘記了自己的親妹妹羅曉靜就在旁邊。
看著大哥落寞離去的身影,羅曉靜也突然莫名難過起來。
在兄妹兩人很的時候,大哥總是隨叫隨到,那時的曉靜是個文弱的姑娘,總是怯生生地躲在大哥背後。
羅曉靜覺得,大哥就是她的保護神。當時的她對武功強弱沒什麼概念。
當大哥擋在她麵前,和挑事的混混對罵的時候;當大哥替他教訓別人後,嘴角的血跡還沒幹就對她咧嘴大笑時。都讓羅曉靜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公主。
可是,這樣的幸福是短暫的,十歲時,大哥就被禁足在了一個叫機書院的地方。長輩們都大哥要隨師父修行十年,要他接受家族傳承。
從此,羅曉靜就再也沒看到過大哥的咧嘴大笑,也再沒看到過大哥打敗混混之後的自吹自擂。
但是在不久後,機府上來了一個叫少端的學徒,與羅曉靜差不多年紀,長得無比清秀,唇紅齒白。
在沒有大哥陪伴的日子裏,羅曉靜的夥伴就是少端。
羅曉靜從來不問少端姓什麼,是從哪來的,來機府是為了什麼。她隻知道,少端知道很多江湖上的奇聞異事,少端會給她講江湖上的大俠們是如何行俠仗義的,也會給她講某某高手和某某佳人花前月下的故事。那一段日子裏,少端成了羅曉靜的最依賴的人。
歲月總會讓人褪掉青澀。轉眼間,羅曉靜已至豆蔻年華,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
某一,春意盎然。可是羅曉靜突然迷茫了。她像往常一樣聽少端講外麵發生的新鮮事,突然間,她的心暖洋洋的,少端的音容笑貌都化成了烈酒,讓他自甘沉醉。
離開時,羅曉靜腦子裏都是少端的身影,她癡癡地重複著白他的一字一句。那一夜,少端出現在她的夢鄉。
可是不幸總是不期而遇,兩份正在慢慢滋生的情愫,被一個消息打得支離破碎——少端因偷學羅家機術,府內一致決定將其斬殺。
“不,這不是真的,少端,我要見少端。”羅曉靜已是泣不成聲。
可是,在羅家大堂,事實告訴羅曉靜,這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她不要他死。於是,她第一次跪在了父親麵前,用刀抵住自己的脖子,“今,他死,我也死。”
府主震驚了!長老震驚了!
最後,少端在受了一頓杖刑之後,被逐出機府。
羅曉靜九歲時,‘家族傳承’奪走了大哥的陪伴;十八歲,大人們又扯斷了她的情絲。於是在後來的歲月,羅曉靜變了,她用表麵上的驕橫,來掩飾一顆受傷的玻璃心。
一次偶然的機會,羅曉靜隨大人們進宮赴宴,遇到了趙玉。
作為瀾的公主,趙玉從到大都是生活在各種規矩的約束下,可是靜若處子、雍容華貴的她,在羅曉靜眼裏卻是個跟自己一樣的可憐人兒。
大人們的思想就像絞肉機,粉碎了他們本該多姿多彩的歲月。
所以,羅曉靜與趙玉相見如故,那一年,她們開始挑釁世俗的規矩。
也是在那個宴席上,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子,送給羅曉靜一把紅色的短刀,刀身輕且薄,好像蝴蝶的翅膀。
在大人們隱晦難懂的話語中,她好像聽到“生刀胚”四個字。
……
羅曉靜看著那個單薄的背影,那個撐起了機一脈定鼎下重任的瘦弱肩膀,那個已經十年沒有叫過大哥的人,淚光閃動。於是她抱著短刀,沉默地打道回府。
羅機此時正跪在師父的靈前。
他師父機子為下爭那縹緲難尋的氣運,落得個形神俱滅的下場。
羅機緩緩地自言自語道:“師父,今遇到那王慧芝了,我始終心結難解,所以打了他幾拳。師父,為了他毀掉魂魄,真的值嗎?你一直期望我能做那染坊坊主,為下重新著色。徒兒不孝,今也做了那凡夫俗子的一怒消恩仇之事。現在,徒兒的拳頭已經揮了出去,打散了最後一絲牽掛。有緣人也已經浮出水麵,是時候離開了。此行一去,就做那偷的賊人,做殺人的屠夫……”。
羅機閉上眼,兩行清淚順頰而下。接著,他猛然起立,道:“妹生刀胚,與刀神馮祿山有緣,可是,人心啊,最是難算,誰知道會怎樣呢。還有那個偷師的少端是一個異數,也是一個勁敵啊。我走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聽到你那聲大哥了。”
片刻之後,羅機猛然睜開雙眼,轉身邁開步子,道:“至今,江湖棋盤已成,老,我羅機鬥膽先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