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庶長子,多芬子爵馬克西米利安-克裏斯坦森在大劇院遇襲的消息,第二迅速傳遍了整個敏塔-阿瑪多瑞斯。嗯,至少是敏塔-阿瑪多瑞斯的貴族圈子。
正如羅薩-楚-安德烈森最初的反應,多數人將暗殺與子爵‘豐富多彩’的私生活聯係到了一起。這位不能尊稱為殿下的皇子,從就顯露出吸引異性的能力。即便是已故的、出了名善嫉的赫絲特皇後,也為其容貌所誘惑,甚而主動承擔了他的保護人的角色。皇室族譜隻記錄年滿十周歲的孩童的名字,由這個不成文的規則就知道皇族子嗣之間傾軋鬥爭之激烈了。可以,要不是皇宮中數量可觀的貴婦、女侍對他的善意,幼年喪母又毫無母族勢力可以依靠的多芬子爵,根本活不到十歲。當然,皇帝很早就剝奪了他這個女奴之子的繼承權,某種程度上對他也是一種保護。還有傳言非但女性,就連經常出入宮廷的一些男性權臣,也曾為這位俊美的無冕王子所傾倒。其中的曖昧故事,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成年後的馬克西米利安王子繼續維持著他招蜂引蝶的本性,一時間成為上流社會擁有年輕未婚女性的貴族家庭避之唯恐不及的對象。所以,他隻得在宮廷女侍、仆婦、乃至一些高級交際花中尋覓禍害的對象。之所以稱為禍害,倒不是他像某些性格陰霾的貴族,喜歡通過殘害對方的身體來獲得快-感,而是這位混血兒似乎陷於虔誠信仰父神且用情專一的母親和信奉龍神並以多妻多子為榮的父親的性格之間,對與他交往的女性而言不啻一副毒藥。具體來,就是在某段時間裏他隻會鍾情於一位女性,但他又會很快厭倦對方,在毫不憐惜地拋棄後主動去結交另一位女士。偏偏他的血統、他的相貌,皇帝賜予他多芬子爵的封號後又加上了地位、財富,又能吸引到足夠多的女性供他選擇。甚至隱約傳出一些身份高貴的有夫之婦,也被卷入他的愛情遊戲,甚至身在其中而樂此不彼。
如此輕浮的性格,如此不羈的生活,所有人都覺得遲早有一會出事。果然,真就出事了。出動了五名身手不凡的刺客,這得是多大的仇怨啊!
然而即使如此,謀殺皇族,無疑是直接針對帝國統治的惡劣行徑,必須提升到叛逆的高度上加以對待。對於帝國的行政體係而言,今你能對皇帝的兒子下手,明不定就要打某位貴族議員、政府官員的主意了。因此此類惡徒是必然要偵破並加以嚴懲的。至於擔負這義不容辭的責任的,則是皇帝直接委任的警務總監,畢維斯-馮-姆格楞(BevisVnglenn)伯爵。
也就在次日的下午,這位不招人待見,卻頗得皇帝信任的警務總監閣下,誠惶誠恐地趕赴敏塔島,在宮廷眾人幸災樂禍的目光中,進入皇帝陛下的覲見室。仆人們隨即關上厚重的大門,隔絕了皇帝的雷霆震怒。
這些依附於皇室的貴族們炫耀著他們在宮廷內的所聞所見,整日做一些淺薄的揣摩、臆測來顯示與皇帝、大臣們的親近。事實上,他們根本不了解帝國政府的運作模式。警務總監,聽著像是監獄的獄長或是治安官的首領之類不怎麼高尚的吏官,實際上,卻是帝國政壇上權力巨大的一個角色。其下轄分布全國的上千名治安官,直接控製著四百多名密探,以及一支兩百人編製的負責鎮壓、刑罰、懲治的特殊部隊。從這個係統裏獲取好處,因而間接服務於總監的流氓、暴徒、告密者,更是以千、萬數量為計。更重要的是,他和帝國法院的大法官,國會上下院的議長,帝國度支部的諸位財政大臣一樣,擁有直接向皇帝奏事的權利。不客氣地,隻要他一句話,就能把外麵任何一個嘲笑他的人連帶他的家族,像隻螞蟻一樣捏死。
覲見室空無一人,然而警務總監並沒有因此感到惶恐。在皇帝的貼身男仆引導下,他穿過宮殿內部的幾道走廊,來到已是靠近內廷的溫室花房。穿著一身便服正在修剪玫瑰花枝的皇帝在見到他之後,很隨意且不失調侃地打了聲招呼。
“畢維斯,你來得比我預料的要晚啊!”
身材矮而壯實的警務總監站得筆直,畢恭畢敬地向皇帝低頭施禮。
“讓您久等了。這件事比我最初預料地要複雜,所以多花了一些時間進行分析。”
“哦?”皇帝轉過身來。雖然語氣中帶著好奇的意味,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任何情緒的變化。將手中的鑲金錯銀的花剪交予男仆,又將剪下的一支含苞欲放的玫瑰插入身材姣好的女仆懷中捧著的花瓶中,這才麵對如期而來的大臣。
若是某位不經事的年輕人,此時一定性急地向皇帝表功,或至少辯白幾句,表達一下自己的苦勞。而畢維斯-馮-姆格楞此時卻依舊低著頭,等待皇帝給予繼續彙報的許可。那聲‘哦’,可能是認可,可能是讚賞,單也可能並不代表任何東西。與皇帝相處了大半輩子的警務總監,不會在這種細枝末節的問題上犯錯。
另一名仆人走上前,用加熱到稍高於體溫,並噴了香水的毛巾,仔細地擦拭皇帝攤開的雙手。等到貼身男仆放好剪子,替皇帝端來一杯加了蜂蜜的甜酒,皇帝略略抿了一口後,他們才倒行著退出了花房。
“接著。”皇帝緩緩走近噴著溫水的大理石蓮花池邊,一張精美椅子高背椅子,姿勢優雅地坐了上去。警務總監等待皇帝坐下,這才抬起頭來。
威廉姆-弗朗茨-克裏斯坦森(ilhel-Franz-Krisiansen),第十四個使用奠基帝威廉姆這個名字的皇帝。後世被稱為黠智帝的帝國統治者,哈姆斯堡-卡羅黎昂(arlian-Haburg)譜係的皇帝,今年57歲。他有一張家族遺傳的長圓形臉,一頭雪白的頭發經過精心打理,從發際線伏貼的向後伸展,在背後挽成一個發髻。他的臉上,高聳的鼻梁,深邃的眼眶,給人一種不怒而威的感覺。薄薄的嘴唇大部分時間都緊抿著,臉上似乎永遠帶著若有所思的神情。
“出動了五名刺客,都是專職的暗殺者,目標明確是馬克西米利安-多芬-克裏斯坦森子爵。”
“這就奇怪了!”皇帝嘴角有一絲嘲諷的笑意。“什麼時候起,我這個地位和前途都無足輕重的兒子,變得這麼招人恨了?”
“至高無上的您當然這麼看多芬子爵,其他人卻未必如此。在某些人眼裏,子爵不但分了您的寵信,還竊取了不少本該屬於他們的好處呢。”
“你是……外廷的那些寵臣?”皇帝並沒有因為警務總監刻意上眼藥而感到不悅,反而因為這位冷酷刻板的老朋友還保留著些許往日的躁脾氣而為之欣慰。畢竟,一直遭到那些醜一樣的角色在背後的嘲笑、詬詈,是個人都會被激怒的。
無地貴族,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可悲又可憐的一群人。
這些人因為多次轉封,或者地方上的災人禍,以至於封地上收入再無法支撐相應爵位的開銷。有些,譬如安格斯-路德維希-克裏斯坦森的後母福洛倫絲-楚-帕蘭加(FlreneZuPalanga)的父親帕蘭加伯爵,因為過份壓榨封地,以至於地方上的低階貴族和平民聯合到一起,將他全家逐出了領地。原則上,領主的領主不是我的領主,帕蘭加地方如此行徑不能與貴族私戰相提並論,實質上等同反叛。但如今也早就不是帝國初肇,中央威信壓服諸侯的時代,驅逐伯爵的帕蘭加貴族主動投靠到帝國南方的一些大領主門下,就連皇帝和帝國議會都不得不默認了其中的地方利益轉移。除非帕蘭加伯爵帶著兵打回去,壓服領地的下屬,殺死所有還有反叛意圖的平民,否則一、兩代內,他們家就會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無地’貴族。
無地貴族一般依附於皇室,或者地方上有權勢的公爵,為他們提供從阿諛奉承、陪同遊獵到充當耳目、挑撥是非之類的伴同服務,從而獲取‘微薄的施舍’勉強度日(貴族的勉強與貧民的食不果腹可是兩碼事)。這樣的生活模式雖然受人鄙視,卻能始終保持在權貴們的視線內。那些真正才能出眾的,機緣巧合下可能會得到皇帝、公爵的賞識,被賜予實權的官位,從而為重新光耀門楣創造條件。但大部分是最後徹底拋棄節操,將女眷嫁給權貴當續弦、嬪妾,倒也不失是擺脫困境的一條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