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焚焰(1 / 3)

布嵐(Bzrau)男爵,曾幾何時也是薩蘿絲(Shals)宮的常客。

相比於老舊、政治氣息濃厚的麋鹿宮,帝宮南側斯托珀多(Spp)皇朝期間擴建的薩蘿絲宮,是帝國中葉文化、財富積累到某個巔峰的象征。而在當代,出入這所富麗堂皇的宮殿的次數,意味著貴族與皇室的親近程度。借著祖上當過一地的稅官,父親又是現任皇帝的馬術教師,布嵐男爵得以在皇帝身邊謀得一個親信近臣的位置,每日過著伴駕宴樂的休閑生活,完全不屑於政府大臣的殫精竭澤和地方領主的勾心鬥角。

然而,正如帝宮的侍女博取皇帝的歡心最終修成正果成為妃子的概率低得可憐。薩蘿絲宮中諂媚的麵孔,也隨著皇帝的年紀、喜好的轉變而不斷刷新。從來隻聞新人笑,哪裏聽得舊人苦,雖然不怎麼恰當,卻也能按在這樣一些人身上。布嵐男爵早在五年前就被排除在隨時覲見的名單之外。依靠書信,他還維持了一段與皇帝的‘友誼’。可惜幾年前還是丟了最大的財源——皇帝恩賜的年金,補償他在逢迎討好陛下期間所消耗的時間和腦力。

家族領地那點微薄的產出還不夠一家老的飯錢的,更勿論維護敏塔島近臣區那棟光鮮的宅邸了。男爵不得不為習慣了帝都奢侈生活的自己和家人另找份額外收入。他和一些西北的一些權貴領主們日漸靠近,依靠以往建立的人脈成功地轉變為某幾位公爵侯爵在敏塔-阿瑪多瑞斯的代言人,並在一些不能見光的任務中充當白手套的角色。為此,他不惜將全家搬遷到老城區的一所舊宅。這裏流言蜚語和各種情報流傳得很快,也能方便地找到口風緊的打手刺客,顯然更適合他的新工作。

很早就被幾任家庭教師評價為文不成武不就的紈絝子弟,長大了也隻會諂媚討好別人度日的布嵐男爵,意外地發現他的特長竟然是在這類似政治掮客的職業上。這個活,其實並像他那些既嫉恨又好奇的昔日好友想象的那麼神秘。大部分時間他就是個傳話人。成與不D取決於他的雇主的錢和好處是否到位。他頗有些驚喜地發現,高踞皇座上的那位其實並不掌握運轉帝國的威權。真正的權力者,其實是他現在伺候的那些……你是分疆大吏也好,你是一方豪傑也好,其中甚至不虞幾個皇位覬覦者。最初幾次膽戰心驚,半是因為對金錢的貪欲半是在雇主的脅迫下執行的任務後,對皇帝震怒的擔憂徹底煙消雲散了。原來,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過是帝國政治利益鏈中一個重要卻並非不可替代的環節而已。如今,布嵐男爵可以好整以暇地將此形容為鬥獸棋——一種他的女兒們非常喜歡的簡單棋戲。龍吃獅鷲,獅鷲吃蛇怪,蛇怪吃長舌獸,長蛇獸吃龍虱,龍虱卻能讓龍寢食難安。他覺得他現在就是隻龍虱,讓巨大的偉大的龍既惱怒卻有無可奈何。

就像這一次……,高高在上的那位至尊耍了西北領主們一道,對方當然要想辦法報複回去,否則下麵首鼠兩端的領主、地主、作坊主、富商們豈不是要了翻了!?一般來,帝國頂級的大領主都對那位忌憚三分。可既然那位要觸及他們的根本——封爵和領地,那就沒那麼好話了。不,不,不,不是掀起一場改朝換代的起義,更不是一次新的北方爭霸戰。野蠻的時代早就過去,現在是陰謀詭計的時代。布嵐男爵接到指示,用一袋黃燦燦印著當朝幾代皇帝頭像的金屬片作為定金,輕易雇傭到幾名精英殺手,硬是在敏塔-阿瑪多瑞斯搞出一個謀殺皇族的大事件來。皇帝和他手下的那幫自以為聰明的佞臣,應該感受到從西北而來帶著怒意的寒風了罷。更重要的是,泄憤的對象是那個一朝得勢便猖狂的子,更是一點負擔都沒有。布嵐男爵不覺想起二十多年前與皇帝的另幾位遊伴用那私生子、混血兒嬉戲解悶的節目。皇帝非但沒有阻止,有幾次還一起參與了呢。多麼美好的日子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那子成了萬眾矚目的嬌子,而他反到成了龜縮在爛泥地裏食腐的鬣狗。

布嵐男爵端起酒杯,把剩下那點金黃色的酒液灌進嘴裏。這是除舊迎新的日子,這個家,就是靠著他在刀尖起舞的本事才能繼續過上奢華享樂的生活。無論是他年老色衰的妻子,還是兩個絲毫沒有繼承他的智慧,隻知奢侈享樂的兒子(其中一個來自現在充任管家婆的外室),亦或是已經出嫁的大女兒,以及最受寵愛的女兒,甚至是和他兒子一樣不成器的弟弟,他們能夠維持體麵的生活,全都仰仗他在一群權勢之間的周旋。上一代傳下來的家業?前任男爵的父親留下最值錢的東西就是一套上好馬具。眼下這副家當,哪一件不是靠他的努力賺得的。在這個家裏,他就是一不二的帝王。也隻有這種時候,他才感到自己真正是個人物。算了,一切的過往,好與壞,都將在歲月交替的那一刻消亡,這是帝國的傳統(實則源自海斯勒姆,隻是被征服者所吸納了而已)。他向女仆晃了晃空空的酒杯,示意對方倒酒。在爐火燃燒得溫暖如春的家裏,他要接受親人的祝福,祈禱來年有相同豐厚的收獲。

外麵院子裏似乎發生些爭吵——舉著杯子的布嵐男爵皺起了眉頭。是誰那麼不開眼,要在這好日子裏令他不快。這個貴族家族雖然頹落,卻也不是老城區的阿貓阿狗可以招惹的。

隱約聽到刀劍出鞘的聲響,想必是外院的保鏢介入幹涉了。布嵐男爵可不相信官方的宣傳,認定現在是太平盛世。他所從事的職業,也需要他維持一定的武力。不是為了對抗他那些惱羞成怒的雇主,布嵐男爵還有自知之明,知道真正的權貴伸個指頭就能按死他,他的私兵也好保鏢也好,到時候肯定能逃多遠就逃多遠。所以他雇傭的人手,堪堪夠打發不開眼的黑幫混混,或是在被人突然打上門的混亂期間替他爭取到逃命的時間。

外邊果然很快就安靜下來。其他人繼續飲酒作樂,男爵卻有些異樣的不安。不太對勁!可到底是哪裏不對呢?半醺的醉意令他的腦袋轉的不像平日那麼快,過了幾秒,他才想起自己曾經叮囑過管家,家裏無論遇到大的事都必須向他彙報。莫非跟了他三、四十年的老仆,這次也喝醉酒疏忽了?

還沒等他想明白,大廳為了保暖而緊閉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了。幾個穿著皮衣,傭兵保鏢打扮的人創了進來。大兒子的座位恰好靠近門口,自以為血統即意味著高貴和權力他,張口就是辱罵和叱責,甚至搖晃著站起身,想要推搡這幾個不宣而入的賤民。對方毫不猶豫地朝著他的下腹部狠狠的一腳,另幾個人對跌倒在地懵懂狀態的大兒子一頓拳打腳踢。熱鬧的大廳頓時安靜下來,隻剩下劈啪的皮肉敲打聲,以及越來越低的呻吟。

布嵐男爵壓製住內心的暴怒,盡力以平穩的聲音發問:“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闖入我家?”

對麵為首一個滿臉橫肉的男子嘿嘿笑道:“布嵐男爵是吧?怪不好意思的,這個日子來打擾你。不過,債就是債,躲得了今躲不了明,躲得了今年躲不了明年。你的一個債主讓我找你討債來了。”

“債?什麼債?”布嵐男爵聽對方這麼,反而平靜下來。他這輩子對債這個東西是非常熟撚的。年輕時的賭債,作為皇帝寵臣時期日夜笙歌而欠海斯勒姆富商的借款,抑或是中年後才冒出來的幾起風-流債,再艱苦都不是挺過來了。還怕叫幾個街頭混混來逼的債。不定是他的兩個不肖兒子借他名義欠下的債也未可知呢。

對方卻沒有正麵回答,而是招了招手。更多的暴徒從門外湧了進來,十幾個持刀拿棍的壯漢,逐一控製住大廳裏的人。仆人們綁上手,被關到一旁的廚房和儲物室裏。男爵的家人則一個個被驅趕到一起。布嵐男爵的妻子、女兒,還有他的兒子本能地聚到布嵐男爵的身邊,他竭力伸手安撫他們,卻掩飾不了眼中的惶恐。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仆本能地感到危險,抓起鑄鐵的蠟燭台試圖反抗。一個闖入者毫不猶豫地抽出刀,狠狠地砍了下去。男仆的胳膊隨著刀光飛了出去,一直撞到堆滿食物的桌子上,鮮血隨著盆盆罐罐裏湯水飛濺而起。大廳裏頓時響起驚叫、哀鳴,幾乎要將屋頂掀翻。為首的暴徒反應很快,撿起燭台就把抱著膀子哀嚎的男仆給開了瓢。手裏端著還沾染紅的白的汙物的凶器,他朝著所有人大吼——閉嘴!男人們立刻緊閉雙唇,縮著肩膀唯恐被人注意。女人們為了阻止不受控的亂叫,用手乃至用拳頭堵上了自己的嘴。最不堪的是男爵的弟媳,兩眼一翻順勢摔倒在地上,長裙下端一塊深色的斑痕漸漸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