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魯姆伯爵家族是哪類貴族?他們既不是開國分封的領主,也不是曆朝曆代高官顯貴的後代。他們的祖先能夠上溯到撒加塔伊諾的開國皇帝,史書上赫赫有名的鐵血大帝弗雷德裏希-路德維希-克裏斯坦森。也就是,他們是寬泛而言的皇族的一員。從家譜血脈追溯,他們是曾經建立三個皇朝的瑪威堡譜係的後裔。
不過從帝國外的諸國看來,撒加塔伊諾的統治核心其實是非常怪異的形式。名義上,皇帝是這個國家的最高統治者。然而,他卻沒有掌握帝國所有臣民的生殺大權。擁有領地的貴族、獲得自治權的城邦,都有權利否決皇帝的‘不合理要求’——所謂不合理,判定條件是皇帝的權威和武力是否足以壓製對方。就某位父神教的曆史學家所述,張牙舞爪的惡龍帝國,其實殘留了大量部落時代各酋長平等議事的政治慣例。更讓他們瞠目結舌的是,帝國改朝換代後前任皇室的遺族,竟然可以正大光明地生活在帝國首都,有些甚至還能繼續擁有封爵和領地。而無論是精靈帝國時代還是眼下諸族並起的時代,凡是帝國體係的國家,以軍事政變上台的新登基的統治者是不但要把前朝餘孽趕盡殺絕,還要從輿論上徹底搞臭,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才是正常。
一些人認為,是征服並建立整個帝國的弗雷德裏希大帝,在設計國家架構的時候就定下了帝位有德有力者居之的原則。另一些則認為,是將皇位交予親族的失位帝貝納爾多-貝托利-克裏斯坦森(BernardBerliKrisiansen)臨終前的幡然悔悟,定下了皇朝更迭後不得對失敗者反攻倒算的祖訓。無論哪個原因為真,都讓撒加塔伊諾的皇位更替少了許多暴力血腥的因素。而以皇室發源地瑪威堡為名的這個譜係,借由開國皇帝的餘恩,在帝國曆史上曾三次登基上台,統治這個幅員遼闊人口數百萬的國家。
然而八百多年後的今,瑪威堡係也快落得苟延殘喘的地步了。以喬魯姆伯爵這一支而言,擁有的爵位是先祖一代通過軍功換取的。現任喬魯姆伯爵則除了頭銜沒有任何官職權力。領地上的權益,也早就被蠻橫的地方豪強、見利忘義的行會、忘恩負義的包稅人蠶食了七七八八八。除了一筆作為領主臉麵的封建稅,每年兩千奧瑞上下的收益,其他的要麼根本就是流於紙麵,轉一圈就都回到領地上那些刁民的口袋裏了,要麼就是用來償還曆代祖先欠下的各類稀奇古怪的債務。若不是這一任的伯爵幸運地娶到一位賢惠顧家的妻子,還帶來一筆十萬奧瑞的嫁妝,或許早就不得不放棄皇族的家名而屈居於某位大領主的庇護之下了。
其實成為附庸也未必是壞事——至少以往的債務當然是一筆勾銷了。擁有地方政治、經濟、軍事權利的大領主,這類吃幹抹盡的事幹過的也不止一次兩次了。女兒林蒂-芬碧斯--克裏斯坦森的婚事也不必擔心了。深謀遠慮的領主一定會挑選親族男子迎娶她,從而為家族摻入皇室的血統。卡羅黎昂譜係也好,哈姆斯堡譜係也罷,不都是通過類似的方式讓其他貴族接受其繼承皇位的資格的嘛。現任的哈姆斯堡-卡羅黎昂譜係,更是將聯姻關係的複雜度推到了一個極致。威廉姆皇帝的體內,據傳承著曆代六位皇帝的血脈。
然而喬魯姆伯爵也好,他的繼承人安格斯也好,都自認承受不起成為後世某位皇帝的祖先的‘榮譽’。幾次瀕臨破產的危機都勉強支撐下來了,白了,就是不想落下什麼笑柄。安格斯提到自家的身份,印證自己的選擇,就是想表明複興家門的願景。
“多芬子爵……,恐怕未必是合適之選啊。”喬魯姆伯爵無奈地歎了口氣。
威廉姆十四世,今年已經58歲了。按照帝國生活富裕的階層而言,他應該還有10到0年的人壽。即便如此,上層社會業已開始物色下一任皇帝的靠攏對象。這或許是撒加塔伊諾帝國皇權衰落的表現之一,卻無疑給了帝國的每個個體提升社會地位的機會。最有名的一個案例,是斯托珀多(Spp)初期在新一代皇帝赴任前替他保養馬匹的馬夫。因為其出色的工作能力,使他的主人得以最先到達敏塔-阿瑪多瑞斯,進而獲得大貴族們的認可登上了皇位。籌賞功臣的時候,本該因為數百奧瑞的賞賜而歡喜若狂的馬夫,卻被人看到在馬圈哀悼一路跑死跑傷的數匹駿馬。一些嫉妒眼紅之輩到皇帝麵前告了他一狀,卻被斯托珀多皇朝開國皇帝認識到馬夫的誌誠。這名馬夫此後一路加官進爵,最後成為帝國財相,一躍成為帝國貴族。這個家族的族徽上,迄今都保留著一匹駿馬的圖案。一名馬夫都能登堂入閣,由此可知後世欲求幸進者會變得多麼瘋狂了。
威廉姆十四世有子嗣十四人,在世的十二人,其中不乏母家血統高貴或手握重權者。要繼任皇位的潛在候選,不出皇長子巴澤爾,嫡子亞希伯恩,以及皇六子裏斯特這三人。至於多芬子爵馬克西米利安-多芬-克裏斯坦森,不僅是個私生子,母親還是奴隸之女和異教徒,就算皇帝的後裔都死絕了,恐怕都輪不到他繼位。在帝國貴族圈內人看來,安格斯選擇馬克西米利安,當然是不怎麼‘合適’的。
見兒子不以為意,伯爵又勸解道:“性格上,多芬子爵確實有情有義的類型。聽去年的事件,他本人受驚受傷,他的親信菲恩-麥克勞克林也是身負重傷。當然,還波及到了你和林蒂。要是不加以報複,對己對人都難以交道。不過就選擇的時間、報複行動的烈度而言,這位閣下太過肆無忌憚了,不留情麵之外還傷及無辜。由此看來,他的未來堪憂啊。現任皇帝無論出於寵愛還是愧疚,多少都能容忍他。可既然他本人無意於皇位,那就該考慮到下一任會對他的行徑是什麼想法了。那些,今後可都是會成為整治他的罪證的。”
安格斯對父親暗藏警示的話置若罔聞。就憑威廉姆十四世那幾個兒子?要麼蠻橫地像頭牛,要麼陰鷙地像條蛇,剩下的多數是沉浸在奢侈享樂和社交藝術中,毫無國君的氣度。別是馬克西米利安,他一隻手都能甩開他們幾條大街的距離。
喬魯姆伯爵又道:“就我所知,巴澤爾皇子目前的呼聲最高。他的出身高貴,儀表堂堂,性格……也很是堅定。若是著眼長遠,那位會是不錯的選擇。”
大皇子巴澤爾?多芬子爵曾經不失譏諷地點評,這位皇子外強內懦,他若是登基,能力上無法壓服當下帝國政壇最強悍的哈爾姆希卡德幫,血緣上又與後者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如此一來,必定會觸及中部、南部領主們的底限,甚至引發武力對抗。不,巴澤爾非但不是最佳選擇,還是可能被最先淘汰的一個。
林蒂這時候就要代替母親,起到調和父親和弟弟的角色了。“安格斯,你的打算。”
安格斯顯然更願意與這位姐姐開誠布公地對話。當然,也是因為她給了一個下台階的機會。“馬克西米利安很看重我,讓我率領他的衛隊。嗯,不是很大編製的,十幾號人罷。我和他們見過一次麵,似乎是各式各樣的類型。退役老兵、雇傭兵,還有幾個擁有特殊專長,不過我有信心能讓他們接受我。我們打算向北走一段,經過海斯勒姆(Hassle),一直到大陷穀的土龍神祭壇去巡禮。”
“可我聽,皇帝是要多芬子爵去霍美伊爾,好眼不見為淨。”林蒂的消息,多半是來自她的閨蜜。
安格斯也沒打算隱瞞。“待氣候適宜的時候,我們再去霍美伊爾(Hyel)的荒漠。我或許能在那裏馴服一頭雙翼飛龍,那就能一路飛回敏塔-阿瑪多瑞斯了。”
“馴服飛龍?”
林蒂手撐著額頭——霍美伊爾,可不僅僅是戈壁荒漠啊。還好,從閨蜜那裏得知多芬子爵流放意向後,林蒂也算是做了些功課。喬魯姆伯爵也以他的閱曆和加以補充,終於向安格斯勾勒出霍美伊爾,那片蠻荒和驚險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