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神曆176年的1月,入侵阿斯登島的蠻族和他們在北地的習俗一樣,回到冬季營地窩冬度寒。進入這個島嶼生活的第四年,蠻人們已經將此地建設成一個地域廣大的領地。業火之子中來自大陸的人類成員,引入了撒加塔伊諾的經驗和技術,在若幹地區建立起代表文明的城鎮村落。其中最初登陸地,已是一個擁有港口、市政廳、商業街及各類手工作坊,北地各族人員約五千的城市,統轄著包括奴隸在內周邊六萬多人口的生活。業火之子的組織中心,便駐紮在這座城市。
畢竟是剛剛建立起來的,這裏的建築主要以木製結構為主,並間雜有北地鋪草或毛皮的低矮窩棚的營帳和茅屋。但作為以少量精銳入侵數以十萬計的原住民國家,城市的防禦體係是最先也是資源最優地建造起來的。高達十厄爾的城牆,整體呈並不怎麼規則的橢圓形,東西長南北短。以原木、巨大魔物的骨頭為柱,采用兩層夯土的結構。底下一層高三厄爾,寬二十厄爾,夯土中夾雜了石塊和卵石。上麵一層寬度減少到十厄爾,頂部縮到五厄爾,截麵為梯形。牆體每隔二十厄爾樹立有一個木製塔樓,由弓箭手、投石手和業火之子的祭司輪流看守。一旦有外敵進攻,他們將率先向那些不智的敵人投射火焰和箭矢。城牆的四個方向都建有城門,業火之子的建築師還為城門修造了類似甕城的雙重城牆架構,最大限度防禦敵人的突入。
西麵的城牆向著海邊延伸了兩百多厄爾,與一個港口要塞相連。港口要塞到港口和木頭棧橋還有兩弗隆的距離,除了最大型的龍船,其他船隻上岸後需要拉上這麼一長段的路才能存放到要塞和城市之間的存放區。至於蠻族遠征到此的最大助力——至少一百厄爾長用北地千年古樹製造的龍船,隻好仗著據在海水中都能維持百年不腐不朽的船體繼續在港口硬抗了。氣較暖的時候,蠻人還會驅使奴隸到海裏給這些船清理外殼的貝殼生物。由於在阿斯登島上迄今沒找到可以替代的材料,這些船隨著今後的征戰必定是越來越少,直到退出蠻族軍隊的序列。
冰釣柯洛克,業火之子的十二術士之一,正行穿過城市的東門。這座城,已被大祭司賜名為弗斯伊格尼斯(Fns-ignis),意既源火之城。城裏的居民包括北地大部分蠻族種群,除了自視實力最強而表露出獨立傾向的綠皮奧格獸人,每個部族或聚居在城市周邊,或派遣代表常駐於此。柯洛克看到街道上有背著獵物或漁獲的蠻人,麵目猥瑣不知在兜售什麼的地精,頭腦簡單不打仗就隻能充當搬運工的食人魔和海象人,甚至還看到幾個搭了簡陋鋪子正在打鐵的矮人。而這裏的人類也不都是脖子裏掛著鐵圈、額頭烙了部族印記的奴隸,不乏阿斯登人或從大陸來的商人由凶悍的護衛簇擁著穿行在城市中。柯洛克聽大祭司過,戰爭中永遠少不了追逐死亡的烏鴉,而這些人形烏鴉的所作所為要比黑色雙翼的烏鴉都要汙穢醜陋。但我們需要這些烏鴉,包括前者和後者,不是嗎?——柯洛克想到蠻族大軍這五年來獲得的武器、鎧甲、鐵錠、糧食、布匹、藥劑等補給,而那些難以攜帶的戰利品也都變成了隨時能換好東西的金銀圓片,覺得大祭司這句話還真是一針見血。
弗斯伊格尼斯城內用夯石壓平的道路,經過一冬的積雪和千百次踩踏,夜晚又凍得堅硬,早就變得坑坑窪窪的。對居住在有數百年曆史的城市中的帝國人來,這完全是蠻荒不開化的表征,然而柯洛克看來已是一項顯著的提升。他那雪地猿毛皮製作的靴子,踩在道路一側相對較硬的路麵,嘎吱嘎吱的聲響伴隨著冰屑的飛濺,讓他回想起在北地的日子。這些道路,至少不會像蒼白的雪漠,把他導向未知的死亡。
業火之子的教堂,正踞座在四通八達的道路中央。占地廣大的一座三層樓房,用粗重的原木搭建的外牆支撐著多層茅草的尖頂,無疑是城中最為顯目的建築。這座傳教、住宿兼議事場所的房屋,代替了那用大量毛皮縫製的帳篷。柯洛克與門口穿著紅色白色相間的皮甲的守衛微微頜首算是打了個招呼,然後在對方默然的注視下走進了教堂。作為業火之子直接掌握的武力,這些守衛與狂躁、散漫的蠻人和獸人不同,被嚴酷的軍紀所束縛著。被稱為蒼焰的這支部隊現在有約一千人,是十二焰祭司從各部族中選拔完全接受業火之子教義的信徒,並經過蒼焰儀式強化體能,再由第四祭司柯克塔(ha)——在人類軍隊中長大的蠻族之子——訓練整肅而成的精兵。在北地早期的統一戰爭,以及入侵阿斯登的戰爭中,蒼焰多次發揮決定性的作用。就其參與的最慘烈的一次戰鬥,獨扛瑟布頓阿格拉數萬軍隊的圍攻,陣亡四分之一的情況下依舊維持住戰線的表現,連奧格獸人都為之歎服。而凝聚其強大實力的,正是北地少有的紀律性。
“水晶龍神創造了這個世界。然後她轉身離去,隻留下光輝和折影。”
寬敞的殿堂內,傳來大祭司悠遠的敘聲。柯洛克記得這篇故事,是創世首章。各族都有部族起源的傳,米喀爾大祭司用類似的故事進行傳教,很容易就獲得北方各族的認同。柯洛克還知道,如今無論獸人還是蠻人,抑或是居住在溫暖的南方自以為文明的尖耳朵、圓耳朵,都接受一位至高無上的神祗創造了世界的法。
“光與影並非和睦,水晶龍神離去的一刻,祂們便開啟了戰爭。戰爭持續了無數個千年,將業火散播到各處。火焰帶來光明和溫暖,在黑暗中留下搖曳的重影。生命由此誕生。”
柯洛克此時恰好出現在大廳的入口。他看到十二祭司之一、之四、之八和之九。他們這十二個首徒,自從踏上阿斯登土地後就沒聚首過。米喀爾大祭司也看到了他,微微點頭示意後,便繼續講道。
“這段的是——水晶龍神之後,光與影是最初的元素龍神,祂們的對立是命中注定的。為了爭奪對世界的控製權,他們在無垠的大地上掀起了山巒,或崩裂造就地陷峽穀。組成世界的元素從岩石泥土中被榨取出來鍛造龍神的武器。那些輕的飄入空中,重的隱入地脈,水和鹽灌滿了海洋,火焰和濃煙籠罩了一切。龍神的戰鬥是如此激烈,龍神的鮮血潑灑在大地和海洋中,孕育出靈魂和萬物。”
柯洛克默默地找了個地方坐下。米喀爾的講經始終那麼引人入勝,又發人深省。就像這段,世界萬物不是創世神的作品,而是光與影矛盾對立的結果,這就容易引申出的善與惡、生與死,諸如此類的話題。這些不但實際存在,也更容易引起潛在信徒們的共鳴。
“生命,既戰鬥。光明與黑暗,炙熱與嚴寒,生存與毀滅,皆為瑟塔蒙之本質。當光沉湎於至高之幻想,影隱沒於至暗之神秘,世界孕育新的龍神,再次掀起新的戰爭。古蛇收割生命,數萬萬靈魂凝結起神格,終有三位燃起神火。於是至暗者編訂秩序,放逐餘者,分割諸界,斬斷封神之路。”
米喀爾並沒有就這段加以解釋。他又念誦了另一段:“曆萬年,瑟塔蒙終又回複往昔繁榮。然,業火陰燃,戰亂預兆又起,此乃新神祗的胎動,抑或世界更新之際?業火之子,矚目觀之。”
“柯洛克,你對此做何解?”大祭司指了指入口處的冰釣。
在眾人矚目下,柯洛克平靜地回答:“瑟塔蒙乃紛亂之域,正如大祭司所言,此世即將陷入戰亂,災禍和殺戮意味著生命的收割,而釋放的靈魂或將凝結一位新的神祗。我等必須時刻準備,將我等之生命化作業火之燃料,如此,我等之靈魂亦將成為新神之眷屬。這便是業火之子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