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一片寂靜,清風掠過尹妃身邊的一株玉蘭樹,嫣紫粉白的花朵飛旋落地,發出輕微的“撲嗒”、“撲嗒”聲。
千翊悄悄留意尹妃的神色,隱隱有一絲溫柔神往滋味。
男子為女子拂去身上落花,挑出一朵開得最好的輕綃似的杏花,別在女子發髻上。
她輕輕“哎”了一聲:“別鬧。”
她臨水照花,假意嗔怪:“現下拿朵杏花來插我頭上,必是把皇上賜給我的碧玉鳳釵給丟了。”
“怎會?”男子正色道,“那是你的東西。”
女子紅著臉輕輕啐了一口:“我的東西多了,卻偏偏把那鳳釵給了你,你可知道為什麼?”
男子臉上素有的孤清之氣消弭殆盡,他眸光明亮,舉動爽朗清蘊,似林下青鬆,他臉色微紅:“因為譚正卿說過,鳳凰於飛,和鳴鏗鏘。”
女子再不言語,低下頭含笑,那笑意好似剛剛破冰融出的蜿蜒春水,如此溫柔清澈。
良久,女子不再笑,她蹙眉歎氣:“聽聞皇上同意北戎的聯姻了。你知道的,嘉樹公主喜歡她的師傅,這下她可要傷心壞了。”
男子正色道:“咱們絕不會像公主一樣身不由己,我絕不辜負你。”
女子愀然不樂:“可是咱們隻是兩個下人,如何能由得了自己呢?什麼時候能有機會求主子們賜婚也就罷了。”
男子容色肅然,誠懇道:“再過些時候,等朝堂上的煩心事少些了,我便向譚正卿請求賜婚。”
女子輕輕歎息一句,男子看著她道:“我知道你總有許多的不放心,那麼我隻答你一句。”他握一握女子指尖,“你放心。”
女子粲然一笑,輕輕道:“我知道。”
尹妃與千翊對視一眼,相視而笑。
兩日後蘇煥正在尹妃身邊,教她撫琴,穎兒伺候在旁。尹妃醉心於《詩經》裏的《淇奧》,把它譜作曲子來彈奏: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
汐澤帶著紹祺在窗外聆聽良久,微笑進來:“皇上彈的這首《淇奧》真是纏綿悱惻,可不知皇上撫琴時心裏想著誰,才能如此柔情蜜意呢?”
尹妃含嫣一笑,恰似破雲而出的溫暖日光,明媚間照耀滿園春光:“瞧瞧,多大的人了,還學著小孩子的脾氣。”
汐澤遠遠望著尹妃,語氣溫柔:“皇上淨拿我取笑。”
紹祺跟在汐澤身後,正好與尹妃的目光相對,二人竟一下子都紅了臉。
尹妃抬眼看了看二人的神色,幽幽一笑,似能穿透人心:“喲,今兒你們是怎麼了,這臉都通紅的,是多吃了兩杯酒麼?”
汐澤抿嘴一笑:“皇上的寢殿這麼涼快,你們也熱了不成?”
穎兒一聽這話,連脖子都羞紅了,囁嚅著道:“皇上和正卿拿我們開玩笑呢。”
尹妃笑個不止,向紹祺道:“你一向是很瀟灑不拘的,怎麼如今也扭扭捏捏起來?今天朕給你一個機會,告訴朕,你們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紹祺雙眸中倒映著燭光,似兩簇小小的火苗跳躍燃動,直能焚心。他垂首道:“就是當年在燕西關的時候……我們……”
汐澤也笑:“在燕西關那可是六年前的事了,你們竟等了六年也不說出來嗎?再過六年皇上的公主都該成親有孩子了!”
穎兒和紹祺聽著尹妃和汐澤的意思,似乎是有賜婚之意。穎兒喜不自勝,害羞低下頭去。片刻,隻盈盈望著紹祺,看他如何反應。
紹祺也是一愣,訥訥地看著汐澤。
尹妃笑道:“你們再這般下去,真要像汐澤所說再等上六年了,到時候朕連皇孫都有了,你們還這個不敢,那個不敢的,豈非要熬成白頭翁了?”她招手,“來來來,今日就由朕做主,給你們二人賜婚!”
汐澤笑著指著周圍的小侍女:“還不快去找他們要喜酒喝!”
眾人圍上來紛紛賀喜,通明燈火輝煌地灑在紹祺臉上,他的神情也柔和而喜悅,唇際難得有如此恬和的笑意,少年豪氣盡在疏朗眉目間。
千翊的聲音朦朧在耳邊:“天下傷心事太多,有情人終成眷屬的事能多一件是一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