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濃春,院子裏花香滿園。
花叢中半掩著一座樓亭,亭下一灣溪水潺潺向前。
半透明的鮫綃幔鬆鬆的攏著。幔上繡著精美的海棠花紋,漫漫花瓣隨著春風而輕輕的搖擺。
楚陌坐在樓亭裏,手間的甜白瓷碗裏盛著漆黑的湯藥,撲鼻的藥香緩緩在空中流動著。他皺皺眉,頗為無奈的低頭看了一眼亭下,溪水緩動,可惜不見一尾金魚在其間。
他轉而對旁邊人囁嚅道:“方旭,這湯藥……”
方旭一眼便看透了他的心思,好聲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把餘下的話給堵了回去,“這藥什麼也得喝下去!公子,您能不能體諒體諒這些下人?我一不看著您,莫湯藥,怕是連白瓷碗您一齊丟進溪流裏頭!池子裏的金魚是用來看的,不是用來毒害的!”
手裏的碗裏湯藥蕩出一圈圈的波紋,他有些愣神,隨即訕笑幾聲,“吾這不是想試試藥有沒有毒嗎?誰知道,那魚……”
“莫要多,您還是快些喝藥的好。”方旭挪身上前,恰到好處的檔在了溪水邊。
楚陌歎氣,這個心眼的家夥怎麼還記得上回的事?都了失手才將藥潑到亭子外頭的,他還偏生不信。
將手裏湯藥飲盡,那濃重的苦澀幾乎使得他險些吐了出來。
又吮了半碗的清茶,楚陌斂緊這才眉頭稍稍展開,幽幽反問道:“滿意了吧?”
方旭正了神色,一五一十的彙報起來,“姑娘尚好無礙,初入江夏地界時便同君木、終風二人分手,獨身進了密林。身上帶著足夠的衣服糧食清水,想來度過雁返河應是不成問題。”
楚陌點點頭,溫柔淺笑,腦中不覺就想起那張倔強的臉。
原來,心裏有一處柔軟,竟是這般的舒意。
“嗯,她可是有發現我們的人跟著?”
“應是沒有,君木和終風皆是厲害人物,影衛們知曉,路上也是隔得極遠的。”
聞言,他輕輕點頭,再度笑開,語氣淡淡道:“嗯,去給江夏的地方們捎個信。長歌若是在哪一郡出了事,南楚,便讓他們拿命來陪。”
方旭心頭一寒,忍不住道:“公子,咱們手裏僅僅有三百人馬,您派了一半人去保護長歌姑娘。若是再派人去江夏,日後咱們回南楚也是用人之際,屆時該如何?”
這番話已經是比較委婉的了,方旭真正想的是:咱們身處狼穴,連救命都稻草都丟出去了。日後皇帝心情一不好,對咱們下手,豈不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楚陌斂眉點頭,讚同道::“言之有理。”
方旭心裏稍微一鬆,隻聽得公子又道:“那幹脆,咱們一塊帶她明一起回南楚好了。”語氣裏是遮不住的歡快,方旭自知他是在笑,剛想開口。
卻又有些舍不得打攪了這片刻的寧靜,隻得低聲道:“公子莫要笑了。”
這些日子,隨著南楚的消息傳回來的越來越多,他每日過的都是提心吊膽的。
二月初的時候,南楚大軍已經攻破了蒼梧城的城門,正式打通了通往大夏的第一扇門。
二月初五,蒼梧淪陷。
同日,大軍往東,占領了末陽地界的三座城:汾鎮、桐鄉、青達。
初十,孤竹被破。
守軍拚死抵抗,拖延到十八日,大半個孤竹的土地上就隻剩下南楚的鐵騎與長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