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阿皎(1 / 3)

百花是記得父親的,父親有黑黑的眉毛,高高的鼻梁。

她很小的時候、記憶還有些許模糊的時候,父親抱著她,她伸手抓他的耳環,問道:“爹爹為什麼要帶耳環?”

爹爹笑著拍拍她:“阿皎,我們是黨項人,我們的先祖就戴耳環,我們戴耳環是為了銘記他們。”

百花瞧見父親的雙眼有著難以名狀的喜悅:“我們的故鄉在美麗的大草原上,那裏有成群的牛羊、有甜蜜的香瓜,等百花長大了,爹爹就帶你和娘親回去......”

再後來,百花就沒見過爹爹了,她向娘親問起,娘親隻摸著她的頭道:“爹爹去做重要的事情了,事成之後,就會來接我們。”

小小的百花記得,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來,說是替爹爹給他們送交子,許八娘說,那一張交子可抵好幾千緡呢。

她想,爹爹一定是去做十分了不起的事情,才會有這樣高的酬勞。

他們家有一圍七八間的院子,爹爹走後就隻有她和娘親兩個人住。

後來娘親用這些錢置辦了許多東西,將空閑的廂房拾掇成了染坊,在院子裏搭起了高高的木架。

那些雪白的布匹在廂房的染缸裏變得五彩斑斕,抱出來掛到這些木架上,一條條羅列開,像森林一樣熱鬧。

娘親染的布匹極為漂亮,有的紮染而成,藍色的染料暈成一圈一圈的花樣;有的由白漸深,恍如黃昏時被朝霞染紅的天空。

更有天青色的料子,僅僅一匹,就能讓遠近成衣鋪子的老板踏破了門檻擠破了腦袋來搶。

這染坊開了兩月,便在宛州聲名鵲起,更有從東京汴梁遠道而來的布商。

一時間,豫州之地競相宣揚著,雲陽有位元夫人,染的布料一尺千金;又過了些時日,街頭巷尾竟議論起這位元夫人的模樣來。

在百花眼裏,娘親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人——柳葉兒似的眉毛,寶石一樣的眼睛,花朵一樣的嘴巴,隻是右耳根有一道蜿蜒的傷疤,直爬到臉頰上。

流言在街頭巷尾開始蔓延的時候,娘親連夜帶著她搬到了郊野鄉間,也再不開染坊了。

新的小家隻有一間小屋,帶著一方籬笆圍成的院子。

娘親將屋子拾掇得窗明幾淨,小幾上鋪著一尺千金的天青緞,桌角擺著汝瓷的細口瓷瓶,插著幾支野花;臨窗的床上掛著層層疊疊的細紗,早晨看著陽光都像月華一樣溫柔。

百花隔壁住著的陳三娘同她年歲相仿,常常帶帶她去田野裏、去小溪邊、去摘桑葚,去采野花。

娘親不用調色染布,便有了大把的時間來教她讀書。

百花有時念著書,就聽到隔壁院子裏陳三娘的笑聲——她白日裏總是在玩,不玩的時候也不讀書,隻是做女紅。

百花趴在書本上,嘟噥道:“娘親,我為什麼要學書呢?阿皎不想當女先生。許八娘家的女先生總是被她們捉弄呢。”

娘親放下了書本,眉眼柔和得如同外頭的春光:“那阿皎長大了想做什麼呢?”

百花偏著腦袋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又想起什麼似的,起身笑道:“我想和娘親一樣,染出最好看的布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