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狩定了臘月十五,正是宜畋獵的日子。
虎靖圍場在興州城東北邊五十裏,吉時在庚午,李元昇便盤算著不用住在圍場,晨起再去、時間也寬裕的很。
到了這天,李元昇卯正便去校場檢查馬具弓箭,以防出了岔子、誤了正事。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便瞧見百花來了。
她今日穿了珊瑚扣雪白羊羔毛的行服,腰上係著大紅底子仙鶴紋刺繡的綢帶,又用紅色絨繩高高束了發,雪地紅梅似的,明媚俏皮得很。
李元昇將牛角弓交予她,叮囑珊瑚道:“這弓箭馬具我已細細檢查過了,一會兒到了圍場,若馬兒弓箭離了身,上馬之前需得再查驗一番。”
百花雖未去過冬狩,但聽珊瑚說起過盛況,不由得笑道:“今日冬狩陛下和諸位娘娘也要去,想必四周都有衛侍把守,再說爹爹也在圍場上,實在沒什麼可怕的。”
李元昇搖頭道:“馬兒受驚發狂的事誰也說不準,總歸還是小心些好。”
珊瑚點頭道:“冬狩說起來莊重,底下不知道多少醃臢的事呢。前些年就有誰家的娘子被馬顛下來摔斷了脊椎,不明不白地成了癱人。”
…
古之帝王,春蒐夏苗,秋獮冬狩,四時出郊,以示武於天下。
而如今四海擾攘、民心難定,正當借田獵以講武。
自商周以來,四時講武獻祭,各有所施,按《周禮》所言:振旅春蒐,則以祭社;茇舍夏苗,則以享礿;治兵秋獮,則以祀祊;大閱冬狩,則以享烝。
冬狩所得,都要祭獻宗廟,因而最受君主重視。
曆年冬狩之際,皆是傾城出動、齊聚虎靖、共襄盛舉,這日如何熱鬧歡騰自不必說。
約莫到了巳初,安親王府一行才到虎靖,彼時觀獵的帷幔也搭了起來,裏頭熱熱地燒著炭,各府都得了座,女眷們三五成群地圍在火旁說閑話。
衛慕沁早在外頭候著百花,招呼人替她牽了馬去休整,便引著她往自己的位置上去,李元昇則往成親王那邊去了。
衛慕沁嗔道:“早間本就冷得很,還要騎馬吹風;偏偏你們不願宿在虎靖,不知多少人眼紅你們那帳子呢。”
百花也教風吹得狠了,忙脫了大氅,裹上珊瑚遞過來的皮毛毯子,又捧了手爐子,生怕手腳暖和不起來,耽誤了狩獵;一麵又擔心珊瑚凍著,也拉了她坐到炭火前頭。
這頭兩人剛剛烘著,便有女眷簇擁著來拜訪。
百花名義上是公主,到底不是皇家的女兒、又是晚輩,還是塞了爐子給珊瑚、站起來行禮。
衛慕沁一一引她見過,正是馬軍都指揮使夫人賞氏、都虞侯夫人元氏、樞密承旨夫人寧蒗氏和承宣使夫人小賞氏。
百花抱歉道:“不成想虎靖這裏的風這樣大,竟被凍得說不出話來。沒能先去向諸位夫人請安,還請見諒。”
元夫人人到中年才新得了姐兒,此時聽她如此謙和,又見她兩頰凍得通紅,隻覺得疼似自己的骨肉,忙將自己的手爐子給她,轉頭又叫丫鬟衝了薑粉來給百花搪搪雪氣,歎道:“女兒家的身子哪經得起這樣的寒風。”
寧蒗氏聽了,也堆起笑來:“公主何必拘禮,仔細著別凍壞了。”
賞氏笑道:“可不是嗎,就說含山公主,不過是前個兒冰嬉會上吹了風,這幾日就發起熱來,現下隻得關在家裏養病。聽說她那行服是萃錦豐的老師傅裁的,足足花了兩三月呢,可惜沒眼緣見了。”
衛慕沁聽著麵色一沉,抬了茶盞就要送客。
四人察言觀色便告了辭,走出幔子還沒幾步,小賞氏低聲道:“咱們這兩位公主本就不對付,二姐真不該哪壺不開提哪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