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晚飯後各自回了房,狄青正打了水洗臉泡腳,忽而聽得門上響了三聲,不想開門竟是範侍郎,狄青忙請了他進屋來坐,又道:“不知範.....”
範侍郎忙打斷道:“狄大哥莫要一口一個範侍郎了,你叫我的小字,天成。”
午後張衷已和他說得清清楚楚,這範侍郎是範相公的大郎,名純佑,狄青忽而聽他說了自己的小字,頗有些受寵若驚,又聽得範純佑笑道:“我今年虛歲十九,比這軍中許多人都小,比狄大哥還要小上一歲。”
狄青回過神來、打趣她道:“你這樣清楚,莫不是將眾人的軍籍都看過一遍了?”
“狄大哥且自己猜吧,”範純佑不答他,笑著說起旁的事來,“我今天是想來問問,若是在延州開個郡學、教習兵法,狄大哥以為如何?”
狄青思索片刻道:“這軍中之人多是貧苦人家的漢子,多是不識字的,若是都要從頭學字,恐怕也沒這個耐性;若真要辦起郡學,須得有個好的先生,再得有法子,讓這些不識字的人也聽得懂,記得住。”
範純佑本是說話試探他,哪知他縷周藻密地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不由得喜道:“聽這說法,狄大哥也覺著該辦郡學了?”
狄青笑道:“我不過是個粗人,既當不了先生,也想不了辦法。不過家師曾說過,讀書之味,愈久愈深,到底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
範純佑好奇道:“不知狄大哥師從何人?”
狄青驟然想起那日河中府外師父的背影,心中有些酸澀,抬頭笑道:“我幼時在白雲山雲台寺長大,那裏的方丈慈悲、教我讀書習武。幼時多是佛經,後頭讀了些別的,雖是寥寥數冊,卻也受益一生。”
兩人正說話,卻聽得外頭梆子響了,範延佑起身道:“怕是要熄燈了,我就住在前頭第三間,狄大哥若是有事、盡管來尋我。”
狄青笑著應了,關了門卻納悶起來——他即便是有事兒、也不會腆著臉找到範家去。
說起手裏的事兒,他今兒一耽擱,也沒寫出信來,明兒一定趁著午休寫了信遞出去。
翻過身來又想這範相公何等體麵的人物,不成想範家二郎竟是這樣的隨和可親,他心中竟有起幾分交遊權貴的得意來。
...
沒得幾日,這書院果真風風火火地操辦起來。
軍中得了令,城內外三軍上下,各分班次,晨起列陣操練,午後則按令往各處開荒墾田、築城營構。
彼時範雍登高求神的嘉嶺山、已被選作學院建址,更以其地勢所利,特建烽火台,城外因戰荒廢的永平、承平等寨,也派了士兵前去援建。
待到周邊小寨都恢複起往日的規模,也將搭建起烽火台來——到那時,一有敵情便可各寨呼應、相互支援。
號令一出,三軍嘩然——
“不好好練兵打仗,怎麼反倒種起地來了?”
“種地也沒錯,咱們一年到頭能吃上幾頓飽飯?還是得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啊!”
“你們有誰識字?反正老子大字不識一個,也不知道在這軍隊裏開什麼學院,瞎折騰!”
“前些日子誇得天花亂墜的,今兒瞧明白了吧,開荒墾田,這是要躲起來當縮頭烏龜啊。”
李宜聽著眾人議論,心中也動搖了幾分,轉頭望著狄青。
各人都拚命往前頭擠著,要去看自己被分派上了什麼活計,一時校場上嘈雜議論之聲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