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果然……嗎?

跟隨在艾比身後,將全部神色與目光遮掩於鬥篷之下的格羅目睹了方才的一切之後,算是明了了自己的猜測沒有什麼出入。

是的,他遇見魔力耗盡的艾比僅僅隻是偶然,他對於他的救助也是發自於內心。

他不希望看見有人死在自己麵前。

格羅在看見艾比時伸以援手的出發點僅僅是這個原因。

但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覺察到那微妙的不和諧感,是在什麼時候?

大概是初見時覺察到的那微末而尖銳的殺氣時開始的吧。

也許是天生比旁人敏感得多的觀感能力作祟,在那一瞬間,他在裝若慈祥的長者身上覺察到的、陰冷而隱秘的殺意。

格羅並不認為那是什麼錯覺。畢竟雖然他還隻是一個隻會施法的半吊子,但他也已經能夠覺察到空氣中微妙的魔力波動了。

他想殺了他。

在他救了他,並展現出自己的善意之後。

在一瞬的怔然之後,格羅轉而出現的情感是困惑。

為什麼?

那殺氣為何而起?

格羅回想此前發生的事件,最終發覺了奇點。

——名字。

西大陸的人對姓氏的看重並不亞於東大陸。那麼艾比對此隱瞞是為了什麼?

艾比這個名字在西大陸並不罕見。但最為著名的當代的“艾比”隻會是他——

創世神殿紅衣主教,艾比·霍夫曼。

然而沒有任何證據,僅僅隻是有猜測的情況下,格羅也不敢妄下定論,認為眼前的“艾比”就是艾比·霍夫曼。將還未辨明真實性的猜測當作事實,這種行為與愚者無異。

所以格羅在等待,等待著艾比暴露。

先是行為舉止,艾比的表現並不像是一個明晰特爾落提公國的人,盡管格羅知曉他是從不知何處傳送到特爾落提公國的——他在初見時便已經覺察到了艾比身上海還未消散完全的空間魔力波動——身上有劇烈而不可捉摸其規律的魔力殘留是空間傳送類型法陣的特點,但以艾比的行為表現來看,他對於特爾落提公國內的一切都有好奇,就連西大陸東側比較常見的矮人和獸人都會吸引他的目光——這實在不是對特爾落提公國有著哪怕一點熟悉的人會有的。

然後是語言習慣,盡管格羅施展的魔法效果能夠使他聽懂西大陸絕大部分的語言,但他還是能從艾比的口型看出他的發音與旁人不同——這對於表音的亞蘭語而言幾乎是不可能的。不說一個音節隻差就有可能使整句話的意思全然不同的亞蘭語,就算是表型的特萊語說錯,那也會使想要表達的意思全然不同。

然而那些隻是格羅在與艾比短暫的相處中找到的微末的線索,決定性的、足夠蓋棺定論的證據,終於還是在今夜發掘。

“有什麼要問的嗎?”

在回程的路途中,艾比顯然發覺了格羅不同於平常的沉默。

“有。”隻回答了一個單音節的格羅將遮掩的帽兜摘下。他停住腳步,在這個鮮有人知的巷角停留。

清冷到寒酷的月光之下,少年燦金色的目光淩然高傲。

“——你是誰?”

格羅從來不是什麼喜歡拐彎抹角打聽事件的人,他的行動力和判斷力促使他的第一個問題就直指中心。

已經大概一些知道格羅的行為特點的艾比歎息一聲。

“我是艾比。”他如是回答,“全名為艾比·霍夫曼。”

“——乃創世神殿紅衣主教。”

艾比·霍夫曼本以為在這樣介紹之後,格羅臉上會露出尊敬、難以置信或者是被欺騙的受傷表情。

但是,沒有。

就連最細微的嘴角抽搐的憤怒和眉心皺起的愕然也全然沒有。

他本來已經做好了迎接格羅的憤怒的準備,然而這意料之外的平靜完全令艾比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