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1 / 2)

那年,蔣家女主人的位置在空缺數年之後,突然被林怡填上,引來外界一片驚歎和猜疑。

這個人女人雖然長得有姿色,但已經結過婚有孩子,不符合通常價值觀中的續弦標準;論背景,她也隻是個普通人,給不了蔣勤茂任何事業幫助。因此無論怎麼看,她占這個位置都沒道理,從外界到蔣家內部,沒有人理解。

不理解帶來的不待見,從她登入蔣家門的第一天就開始了。

那時候,她在蔣家裏是一座孤島。蔣勤茂在結婚後半個月就回國投入工作,把她一個人留在加拿大的家裏,那兒隻有三個孩子。一個明顯抗拒她,一個沒有態度,一個臭屁孤傲還抑鬱,她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人。

一天,她在家附近的餐廳遇到一個正在找兼職的中國小姑娘,小姑娘想到餐廳來彈鋼琴。在餐廳經理試彈的要求下,她彈了一首拉威爾的《水的嬉戲》。可是餐廳想要的是肖邦夜曲,她稱不會,被當場拒絕了。

怎麼會有人彈得了《水的嬉戲》,卻彈不了任何一首夜曲呢?

林怡心懷疑惑地轉頭去看她,隻一眼就愣住了。這個小姑娘長得太眼熟了,簡直就是家裏那張隨處可見的遺照的年輕版。

她腦中不由自主生出一個糟糕、危險卻又揮之不去的想法:如果把這個小姑娘帶回去,是不是能影響家裏那三顆心中的至少一顆?

孩子畢竟是孩子,她給人當了那麼多年媽,還能看不清孩子的軟處嗎?無論如何,這個小姑娘帶回去都一定會帶來一些反應的,也許不會一開始就有好效果,但日子久了總會有人軟化。

她這麼想,就這麼做了。

這個被她帶回去的小姑娘,就是張婧。

她的第一項嚐試,是讓張婧代替蔣錫辰的鋼琴老師。這輕而易舉,因為蔣錫辰根本不在意自己的鋼琴老師是誰,換哪一個都行。

林怡細致地觀察蔣錫辰見到張婧的反應。

這個孩子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沉默而乖僻,小小年紀就善於隱藏自己的情緒。麵對張婧,他僅僅比平日待別人時多看了一眼,聽罷張婧彈琴,問她:“你為什麼不彈莫紮特或者肖邦?”

張婧回答:“我喜歡印象派,他們不講道理。”

這話不知怎麼契合了他中二的少年心,思考了三秒鍾,就順繼母的意把人留下了。

盡管他已經看出了繼母的用意——林怡同他對視一眼,就讀出來了,他什麼都明白;甚至,與她微妙地站在了同一戰線上。

於是,林怡這第一步取得了成功。雖然不是以“打動”的方式軟化了蔣錫辰的心,但他們確實從此少了一層隔閡,多了幾分默契,她不再算完全的孤島了。

在後來的日子裏,她也漸漸明白了蔣錫辰的用意。

看似不關心外界的蔣錫辰,其實比誰都在乎家裏的氣氛。因為敏感,他對這大房子裏每個人的情緒都洞察得一清二楚,這些情緒也同樣在影響、作用於他。

在他對家庭心理醫生,也就是Hans的傾訴中,家裏空氣的分子在他眼中是有形狀的。

每當大哥蔣東維生氣和反感林怡,這些分子就長出刺,像顯微鏡下的病毒;每當繼母林怡憂傷低落,這些分子就泛起帶酸意的綠色;更多時候家裏誰也不搭理誰,這些分子便又冷又堅硬,仿佛凝結起來就是五大湖的嚴冬。

蔣東維身為蔣家長子的身份,天然站在了這個家庭氣氛主導者的份上。而這落在蔣錫辰眼裏,就是大哥掌控了家裏空氣分子的形狀和色彩。

他出生在夏天,是畏寒的,他想要家裏暖一些。所以,他默默和林怡達成了一致目標——用這個長得跟自己生母神形皆似的女孩子影響蔣東維。

然而,結果卻差點把自己和蔣東維一起搭進去了。

張婧不是個簡單的小姑娘,那年她剛剛滿十八歲,已經以遊學的形式獨自走過半個歐洲,還曾被國內媒體當做教育成功的特例報道過,可謂一個奇女子。

該奇女子用獨立的個性、豐富的閱曆,加功力匪淺的心理學實踐能力——也許還有那張酷似蔣家兄弟親媽的臉,在一個月內就取得了蔣錫辰的友誼。

對此,長期家庭心理醫生Hans顯得頗有些忿忿。

這表現在他的語速突然加快了:“張婧每天給小辰上兩個小時鋼琴課,獨立的琴房,琴聲少有,笑聲還挺多。我記得,有一次我例行過來給小辰做谘詢,經過琴房,就聽到了他的笑聲。我驚呆了。做他們的家庭心理醫生那麼久,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他那樣的笑聲。”

毫無疑問,張婧掌握了讓蔣錫辰快樂的秘密,他們甚至一起出遊過。而那次出遊,正是蔣東維協助安排的,最後還陪同了,三人足足在五大湖玩了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