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如果周聖宇還活著,也意味著當初高誌傑是騙我的。

我是在2013年五月的一個晚上撞見他的,那時候距離他的死期還有九個月,距離周聖宇失蹤已經過去了一年。

在那一天來臨之前,我從沒想過周聖宇會死,這個念頭從未出現在我腦中,禍害遺千年,他比狐狸都要狡猾,我猜他一定是搶走了酒吧老板口中的“貨”,拿去賣錢了或者其他什麼,他19歲就敢去搶劫,這世上沒有他不敢做的事,隻要避過了風頭,他就會從某個角落裏跳出來,重新站在我麵前。

周聖宇的手機從關機變成了空號,我依然堅定不移,盡管最初的幾個月裏,我每天都活在提心吊膽的等待中,任何敲門聲都能讓我的神經倏然緊繃,不單是周聖宇,我還要提防別的人找上門來,警察,或是其他人。

我按部就班地進行我的原計劃,考公務員,進北新基層分局,然後被調到刑偵大隊做法醫助理。

周聖宇始終沒有回來。

五月的一個下午,繞城環線上發生了一起連環撞車事故,我和老師在驗屍間忙到很晚,回來的時候我去便利店買熟食,打算抄小路穿過一條巷子回家,走到路口,我看到有一男一女站在路燈下,正在激烈地爭吵什麼。

那兩張臉在我的視線裏一閃即逝,我擦著他們走過去,又猛然停下腳步。

我回過頭,微弱的路燈照在那個男人的臉上,我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心跳漸漸劇烈起來。

是高誌傑。

他胖了,頭發也長了,整齊地梳向腦後,或許是打了發蠟,在燈下反射出油膩的光。他沒有穿警察製服,還一副爛醉如泥的模樣。我認出了他,因為報紙上他和劉建輝的照片早就烙在了我腦子裏。

我僅僅遲疑了兩秒,重新邁開腳步,在轉過路口的霎那,迅速貼在了陰影裏的牆壁上,整個人被黑暗嚴密裹藏。但也因為距離太遠,我聽不清他們對話的具體內容,而且,他們用得是北新當地的方言。

一絲疑惑悄然爬上我的心頭。高誌傑不是南橋人嗎?

在斷斷續續的聲音裏,我又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黑子。我終於忍不住,探出頭往外窺視,女人背對著我,躬身抓住高誌傑的胳膊用力搖晃,動作惶急。這一次我聽清了她的話:“他在哪裏?”

我冒險把半個身體都探出去,看見高誌傑甩開她的手,口氣煩躁,字句含糊地回答:“嫂子……不能說……沒死……過陣子……”

不等我下令,我的大腦已經自行拚湊起了那些詞句,嫂子,黑子,沒死,不能說。碎片連起來的刹那,我聽見風從胸口呼嘯穿過的聲音。

現場隻有兩具屍體,如果這個黑子沒死,那死的是誰?

我呆呆靠在牆上,感到雙膝發軟,裝著食品的塑料袋從掌中滑落,發出刺耳的噪音。說話的聲音靜止了,他們一定發現了牆後有人,我應該立即逃跑,可是我站不起來,仿佛身體機能已經停止,連時間也停止了。

當我回過神來,女人不見了,高誌傑居高臨下站在我麵前,背著光,他的臉上是一團黑影,而我蜷縮在他腳下,抖如篩糠。

“你是什麼人?”他扯住我的衣領把我提起來,臉幾乎貼在我的臉上,濃烈的酒臭從他嘴裏噴出來。

我呆呆盯著他,目光卻渙散著,我問:“周聖宇呢?”

“誰?”他緊緊皺起眉,似乎是在惶惑地回憶著,我的視線漸漸有了焦距,盯著他,他又惶惑地搖搖頭,“不認識。”

“當時在倉庫裏的人,姓周,”我死死瞪著他的臉,“他在哪裏?”

聽到倉庫兩個字,他醉醺醺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疑惑,眼球上翻著,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那個人,那個小子啊……”他忽然大笑起來,“死了,哈哈哈……死了!”

“他是怎麼死的?”我想我的臉色一定很可怕,他止住了笑聲,但和我對視的眼睛裏仍是一片混沌。然後他慢慢舉起右手,食指和拇指伸直了,朝我的眉間做了一個開槍的手勢:“這樣……死了!”

風從我的胸口穿過來,又穿過去。

他再次笑起來,邊笑邊搖擺著身體要走,我撲上去抓住他的頭發,掌心的觸感滑膩,但我連反胃的感覺都沒有了,隻是用盡全力緊攥不放,我的喉嚨裏咯咯作響,幾乎是嘶吼出聲:“為什麼黑子沒有死?你和黑子什麼關係?你跟那場火有什麼關係?是不是你殺了他?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