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短了,葉林從寫字台後麵抬眼看項山底,噢,他老了,才五十出頭的人,頭上到有三分之二是白發了,在部隊風風雨雨二十多年,大半輩子都過去了,如今卻要從頭開始,相比之下,自己做為一個年輕戰士,複員回家要比熬到半老頭子轉業強得多。
這時,他看項山底還站著,就麵無表情地用手指指沙發,“坐吧,坐。”
今天葉林是故意在辦公室裏晾著項山底的。原因有三,一是葉林無法想像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己和這老冤家再次見麵會是什麼情景。葉林也是凡人,想想當年,項山底那氣勢洶洶得理不讓人的樣子,想想那因為沒能入黨而被耽誤的時光,想想在廠裏的蹉跎歲月,想想這麼多年的坎坷經曆,想想心愛的姑娘,葉林的氣就不打一處來。葉林不想算舊賬,也不想糾纏過去,但也決不會對過去的事情一筆勾銷,冷臉對他,晾他一陣子算是結束過去的前奏。二是通過考察,特別是葉林得知對項山底的考察結果後,對項山底的表現很不滿意,打心眼裏想著晾他。葉林認為項山底早就擔任領導職務了,就是不注意自身修養,不注意學習和提高,吃老本,擺資格,傳統思維一點不變,性格越來越怪,水平越來越低,如果不改正,如何能贏得職工的信任?如何能勝任下一步的工作?三是葉林想通過今天的晾,讓項山底能夠警醒,讓他感覺到集團公司主要領導對他已經很不滿意了,從而使他能夠反思自己的言行。如果今天的效果不好,葉林就準備收回成命,另選他人。
項山底活動一下站僵的腿,默默地坐在真皮沙發上,心想;你總算放話了,好大的架子,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項山底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現在的命運會掌握在一個他曾經在感情上傷害過的戰士身上。二十多年過去了,直到今天,他仍然固執地認為自己是對的,做為一個軍人,他執行的是紀律、維護的是規範,天經地義。但他同時也明白,有些時候、有些場合、有些人身上,對與不對是不容易分清的,美與醜、善與惡有些時候是顛倒的。他從潛意識裏感到葉林不是那顛倒世界看問題的人,但畢竟自己拆散了人家,俗話說:寧拆十家房也不拆一家婚。自己不僅拆散了人家,而且在入黨、幹部培養等事上,自己也特別積極地做了許多對葉林不利的事。雖然所做的一切並不全是從個人的角度出發,而且限定在一定的範圍內,可裏邊畢竟摻雜有自身主觀上的好惡,並十分固執地堅持將自已一人的看法變成對葉林的懲罰。這些葉林能不知道?能不對他恨之入骨?
“集團公司決定不在二級廠分設黨委書記,你有什麼想法?”看著他坐下了,葉林放下手中的文件,打破沉默。
“我沒想法。”項山底把頭一揚,雙手叉在一起,緊緊地絞著:“有想法也沒用。”他還是那麼倔。
“此話怎講?”葉林眉毛一揚。
“你還不明白?”項山底側過臉來看著葉林。
“我不明白。”葉林眼睛直射著項山底。
“好,”項山底被晾了半天,心裏的火早就憋不住了。昨天他從人力部聽說可被安排的工作崗位確實沒有了,他已經被認定為內退人員時,火就上了頭。現在看著葉林這樣,他估計沒什麼希望了。人一但沒有希望了,也就無所顧忌,他一拍沙發扶手,索性放開膽子,“是,我過去傷害過你,從個人角度我對不起你,可我那是為自己嗎?我和你有仇嗎?我為誰,我是為部隊,因為部隊有紀律!我的責任就是要維護部隊的紀律,把住原則。如果說有問題,那也是工作方法有問題,別的方麵我和你又沒有什麼。再說,都像你當年那樣部隊不亂套了?噢,這麼多年過去了,這點破事你還不忘,你,還有一些人總把帳算到我頭上,本身就不對!不能部隊吃肉,我個人買單!”
後麵這句話,讓葉林差點笑出來,但他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