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子的一切卻都沒有變化,還是一如既往的古中世紀風。熟悉的拚花石街道,熟悉的木質斜頂屋,熟悉的麵向街道的十字木窗前微微垂下的花籃。幾位麵相樸實的婦女蹲在家門口前攤開蠟染布曬著五顏六色的水果幹,不住的和身邊的鄰居叨嘮著散碎的家長裏短。
也奇怪,陽皓輝在原本世界的老別墅活過1年,又見識過了元界更為廣闊的外地。進的是老多人擠破頭都難得一見的下第一衛吏大學宮,入的是一年級中最牛逼的戰鬥科班。不半隻腳踏進了上流社會,也再不是初來乍到時那個一無所知的窮子了。
可每每回想,他最難忘的地方,卻是這個隻住了三個月的彈丸鎮。
咿呀自打出生起就沒有離開過夢魂學宮,隻覺得一切看起來都新鮮有趣。她每路過一個建築或是攤位就拉住陽皓輝的手駐足觀瞧,眼中透露著鹿般的雀躍欣喜。有時是武器店,有時是織布坊,但更多的還是販賣水果和食的攤位。陽皓輝給墨萌和咿呀一人買了一塊芙拉餅吃,不喜甜食的他則是挑了幾個咀糧果邊走邊啃。
午飯時間,墨萌想吃點這裏的特色菜。陽皓輝想了想,帶著她和咿呀走進了一間略微破舊的木屋。奇怪的是看門牌這裏並非餐館而是酒館,帶著老花鏡的老人從前台後走出。他看到陽皓輝後略微訝異的扶了扶眼鏡,又很快欣慰一笑,端上了三碗加了冰的水果奶油濃湯。
老人的名字叫多爾特,陽皓輝在這裏買過一瓶冰鎮的麥酒。
西元界多植被,水果自然是最大的特色。墨萌和伊呀都喝的很香甜,奶邊在唇上糊住薄薄一層,好似兩撇俏皮的胡子。墨萌使壞蘸起一點碗邊的泡沫給咿呀畫了個貓的胡須,咿呀不甘示弱給墨萌畫了個很歪的豬鼻子。陽皓輝看著嬉戲的二人一言不發,但也難得的沒有打斷。隻是撈出碗裏最大的幾顆果撈放到了二人碗裏,自己抿了兩口涼絲絲的果湯,目光轉向酒館門口,鋪滿鵝卵石的玄關在斜射進來的陽光下閃閃發亮。
差不多一米寬的玄關處,滿是星光。
三碗水果濃湯,總計15銅幣。但臨走前一向吝嗇的陽皓輝卻在碗底壓了枚金幣,替某人還上了欠下好久的酒錢。
下午時分,咿呀依舊執意拖著不肯走快。陽皓輝也不急,任由她拖著墨萌和自己四處亂竄。再到後來咿呀走的累了,陽皓輝便讓她坐在肩上聽她一路咿呀咿呀的指指點點。不時會有街上的行人向陽皓輝打著招呼詢問現在頭發還能不能變色,陽皓輝笑著點點頭,現在不僅能變色,還能同時變兩種顏色。
從東到西,從南到北,從那個一切開始的中央廣場到與某個老神經初次見麵的雄偉教堂。鎮不大,但他們三人逛了很久很久。直到黃昏初上他們才下了山丘,最終停在後山處一家農場的入口。眼前絨毯般的草地也被夕陽映成金紅色,隨著偶爾吹來的微風波浪般的輕微搖曳。鬆脫了幾顆螺釘的門牌也隨之晃動,上麵“漢克之家”四個大字歪歪扭扭。
陽皓輝捏了捏無名指上的旅行戒,裏麵裝著幾包約定好的杏仁糖和一瓶名為“敗柳”的黑糖酒。
那幾座熟悉的木屋中隻有一間窗戶是明亮的,煙囪正向外冒出嫋嫋炊煙。顯然為了迎接衣錦還鄉的某人,他們早早的開始準備起了晚餐。
不知為何,他忽然感到視線有些模糊起來。他的左腳抬抬放放,卻始終猶豫著不敢邁前一步。
有些擔心,有些害怕。
擔心自己來的太過唐突,害怕自己做的還不夠好。
一隻溫軟的手輕拍了幾下他的後背,他回過頭看到了手捧一襲白袍伸向自己的墨萌,和用力比出拳頭給自己鼓勁的咿呀。他無聲的笑了笑,接過了白袍披在身上。
無關炫耀或是顯威,而是他曾與那個太過善良的大叔約定過要成為最強大的衛吏。所以他要穿上代表著衛吏的卷袖袍,來告訴那個人他從未忘記過約定。
大門在這一刻恰逢其時的打開,或許是為了去糧倉娶些蔬菜,漢克挎著一個竹筐。見到眼前之人時他微微一愣,竹筐應聲落地。隨後伴隨著屋內一陣紛亂的腳步聲,五個孩爭先恐後的擠到了漢克身前,眼中都跳閃出難以掩蓋的興奮。
這委實是有些巧合又不太正式的重逢,但這一刻,也沒人在乎這些了。
六人就這麼齊聚門前,在暖融融的餘暉中一齊微笑。陽皓輝失神了幾秒,也下意識跟著笑了起來。
其實他想了一路見麵時的寒暄,可話到嘴邊,卻也隻有那最簡單的四個字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
伴隨著更加響亮的回應,五個孩子同時衝出房門撲向陽皓輝。大家抱作一團在柔軟的草皮上翻滾了好久,歡笑聲在水洗般的空下回蕩的很遠很遠。
……
隨著夜色漸深,諾爾德拉中的家家戶戶開始滅燈了。元界的邊陲鎮不比逆都那等不夜都城,居民都習慣早早休息。遙遙望去唯有幾盞火炬的光還亮著,想來應該是門口的哨位還在勤勤懇懇職守著夜班。
這個鎮總是這樣平靜,比起任何元界的其他地帶都難稱繁華。可也因此每個人都能活的簡單雋永,夜色幹淨的像是宣紙上隨手偶得的水墨畫。
剛剛回到漢克之家的時候,陽皓輝看到埃克爾等人都圍著花格紋路的圍裙,想必不久前正在廚房中忙的熱火朝。他本想著幫把手,不過被眾人齊齊攔了下來,表示既然遠來便是客人,靜等吃飯就好。他拗不過眾人的意思,也就答應了。
奇怪的是與所有人第一次見麵的墨萌似乎很熟悉這裏,介紹過自己後很自來熟的領著咿呀跑到後廚幫忙,眾人並沒阻攔。
百無聊賴之際,漢克拍著一個個頭飽滿的西瓜走了過來。陽皓輝沒有拒絕這份適於時令的好意,和漢克並肩坐在木屋後院,一人手裏抱著半個沙瓤的西瓜用勺子挖著吃。夏最大的樂趣莫過於此,什麼空調冷飲冰淇淩,都不如一個井水鎮過的西瓜來的解渴實在。
吃歸吃,但兩人的嘴都沒閑著,起來漢克本身就是個嘴碎到有些婆媽的男人。大學宮過的開心嗎?有沒有學新的提煉?有沒有同學欺負你?那次沒過的期末考解決了沒有?飯吃的還習慣嗎?睡覺認不認床?怎麼一年沒見你不僅帶回來個女朋友還多了個孩子……一年未見,這個壯漢似乎憋了一肚子問題,終於找到了問出的機會。
漢克的問題都不難以回答,多是些雞毛蒜皮的生活瑣事,也沒什麼提問的需要。他的老師就是與陽皓
輝朝夕相處的百加得,想來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會有耳聞。可他問的依舊事無巨細,也許隻有親耳聽到當事人的確認,才能讓這個太過善良的大漢徹底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