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隆卡拉堡以東,瓦爾雪原。
下了整整一夜的大雪終於止息,前往波因布魯的大路上,積雪沒過人的腳踝。一支部隊沉默而艱難地沿著大路跋涉。繡著三隻雪絨兔的軍旗被人潦草地綁在輜重車上,別扭地傾斜著。旗幟無所憑依地飄搖,仿佛隨時都會被凜冽的寒風從旗杆上撕扯下來。
走在這支部隊前方的是一名全身著甲的騎士,他有氣無力地騎在戰馬上,身子像是不堪金屬的重負一般佝僂著,韁繩心不在焉地握在手中。
“大人,我們幾個小時前派出去的斥候到現在還沒回來。”一名副官從隊伍中出列,小跑到騎士馬前彙報。
騎士做了一個不耐煩地手勢:“那是你該操心的事,別來煩我。”
副官無奈地舉起右手,用拇指劃過雙眉,敬了個瑞文斯頓的軍禮,轉身歸隊,又派遣出幾名遊騎兵。心裏暗自哀歎著自己怎麼會成為這名領主的扈從。
法摩爾·波格丹,瑞文斯頓的伯爵。放在菲爾茲威或者是薩裏昂這兩個同樣自潘德帝國的餘燼中誕生,並承襲了貴族爵位製的國家,被授予伯爵意味著你已經在玩弄權謀的政治圈中登堂入室,成為了一名真正意義上的決策者。
但是情況在瑞文斯頓有些許輕微的差別。在北境,伯爵是最不要錢的頭銜,甚至男爵這個僅靠戰功就能兌換的最卑微爵位,含金量也會比瑞文斯頓大部分的伯爵高得多。因為豐厚的戰功往往與過人的武勇,或者出色的軍事修養並駕齊驅。但是在瑞文斯頓成為伯爵不需要這些,隻需要一點運氣與國王的少許善意。在第一次龍獅戰役結束後,幸存下來的門閥子弟都被格雷戈裏四世慷慨地授予了他們父輩的頭銜與封地。波格丹隻是恰好有一個受封在迷之號角堡的伯爵父親,他的父親又恰好在凜鴉城守衛戰中戰死,僅此而已。他唯一能被人銘記的戰例便是那場至今都為人津津樂道的“陽炎焚雪之役”。當時還隻是子爵的火之名將文森特·布倫努斯將波格丹鎮守的碎冰橋作為突破口。波格丹構築的防線——如果那也能叫防線的話——在獅子雷陣下支離破碎,任布倫努斯突出重圍,揚長而去,連累指揮那場包圍戰的亞曆克西斯公爵也成為了雄獅咆哮的背景布。
但是作為伯爵,波格丹還是能夠參加圓桌會議並且提出自己的意見。隻是他的話語權低下得可憐——這點通過兵力就有最直觀的體現。他能夠從自己領地中調動的部隊不過八百人,其中大部分是守護者兵團的步兵,少量作為斥候的遊騎兵以及一支編外的瑞文斯頓遊俠團——所謂編外,就是不在瑞文斯頓有正規番號的十五個遊俠團編製中,成員大多是不安分的獵戶。其性質大概跟薩裏昂由退伍老兵組成的俠義騎士差不多。精銳程度略遜於正規軍。
波格丹並不認為這點人到了波因布魯能夠掀起多大的風浪。波因布魯有多少守軍?五千人?六千人?放在以前,這幾千號人可以將五六倍於己的迷霧山大軍拖在波因布魯的城牆下數月之久,戰損比是呈現碾壓姿態的一比二十。但是如今的補給線早已經被劫掠小隊截斷,這五六千人能在補給短缺的情況下支撐多久?往年都是瑞文斯頓在後勤方麵卡迷霧山土著的喉嚨。今年雙方的戰略位置卻已經翻天覆地。波格丹的軍事素養一直為人詬病,但當前的局勢已然險惡得猶如鋸齒刀猙獰的邊緣,毋需分析也能看出。而波格丹正在帶著自己這八百來人把脖子往刀鋒上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