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恩。
格雷戈裏四世站在城頭,手扶著雉堞朝城外眺望。平原上數十杆旌旗在並不強烈的日光中靜靜地垂落,每一麵旗幟下都簇擁著嚴整的軍團。一條由馱馬、牛車組成的漫長的補給線銜接在軍團的後方,猶如一條臃腫的尾巴,曲折地往東延展。瑞文斯頓短期內能夠在東境調集的所有資源都壓縮在這條補給線上,足夠三萬人打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但代價是境內全麵的軍事戒嚴與資源管製,以及凜鴉城、申得弗和瑞恩三座重鎮近乎完全的不設防狀態。
“當年在凜鴉城,城外的薩裏昂軍隊似乎也是這一般的軍容。”格雷戈裏四世轉過頭,笑著對身側的亞曆克西斯公爵說。
“如果你要做動員演講,那千萬別把這個糟糕的比喻放進去。”亞曆克西斯公爵無動於衷,“而且那時我並不在凜鴉城,父親把我禁足在瑞恩的騎士團大殿,而且軍隊的指揮權是在我哥哥手裏。”
“是啊,還好你不在,”格雷戈裏四世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雉堞粗糙的表麵,“不然你可能會跟來支援的艾森威爾伯爵一樣戰死,永遠都不會有機會在天鵝湖伏擊布倫努斯大公。太多人在那場慘烈的守衛戰中死去了……”他頓了頓,又重複了一遍:“很多人。”
“是的,很多人。”亞曆克西斯公爵輕聲說。
“我始終銘記他們戰死的身影。老阿爾德瑪公爵為了推開雲梯不慎被掙紮的薩裏昂人拽下了城頭;所有人的長輩,老斯蒂芬伯爵帶領著遊俠團夜以繼日地壓製薩裏昂的部隊,不幸猝死在最前線,他陣亡以後再沒有任何一位將領老辣到能夠將薩裏昂的長弓部隊壓製得完全不敢還擊,他張弛有度的箭雨陣列簡直是高雅的藝術品……”格雷戈裏四世自顧自地說,而亞曆克西斯公爵一直在一旁安靜地聆聽。很多年以前,在這對君臣還分別是厄爾多·格雷戈裏與弗羅斯特·亞曆克西斯時類似這樣的對話就發生過很多次,一個人是行走的話匣子,格雷戈裏三世不止一次地批評他“不穩重”,要多多向自己的長姐學習;另一個人則是沉寂的樹洞,叛逆而死硬得不可理喻,被老亞曆克西斯公爵罰禁閉已是家常便飯。但兩人之間卻往往能找到很多的共同語言,也許是因為都是各自家族中不受重視的次子,都被一名光芒萬丈的家族第一順位繼承人壓製得幾乎無法抬頭,所以他們冥冥中有著同病相憐,亦或者是惺惺相惜的默契。但是北境已經沒有人確切地知道為什麼厄爾多會跟弗羅斯特結成死黨,所以也不會有人知道為什麼格雷戈裏四世會毫無保留地信任亞曆克西斯公爵,“哦,對了,還有老波格丹伯爵,在西城門被攻破時他主動去狙擊進城的部隊,卻被獅子雷陣踏成了肉泥,但已經給我們布置防線爭取了足夠的時間——”格雷戈裏四世深沉地歎了一口氣,“他真的是一個很英武很勇敢的戰士,怎麼會生下法爾肯這麼一個窩囊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