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內,亞曆克西斯公爵把玩著空蕩蕩的酒杯,盯著其上的紋路,若有所思。酒杯在他蒼白得近乎剔透的手指間靈活地翻轉著,一綹隱隱約約的血色從皮下的深處慢慢地逸散出來,仿佛泉水重新滲出幹涸的河床。瑞恩公爵不合時宜的閑情逸致卻沒有招致任何異議——向來與他不合的克洛維斯侯爵與伊凡勒斯子爵此時都不在圓桌旁,而唯一有資格勸阻的格雷戈裏四世則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領主們的目光追逐著上下翻飛的酒杯,安靜地等待。
“大人。”利斯塔走進帳篷,將布袋扔到地上,撞擊聲蓬蓬鬆鬆。敞開的袋口中暴露出積雪特有的白色。他朝圓桌旁的領主們敬禮,於是那雙讓人不安的眼睛便暴露在眾人的眼皮底下。他並沒有刻意去與人對視,但所有人都在不自覺地避開他的視線。
“布置雪盤吧。”亞曆克西斯公爵放下酒杯,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手上的血色很快隱沒。“感覺怎麼樣了?”
“好多了。”利斯塔將雪盤擺放到圓桌中央,而後將腰裏的牛皮在一旁攤開——那是一幅瓦爾雪原的軍事地圖。他拎起布袋將雪傾倒到雪盤中,開始照著地圖還原瓦爾雪原的地貌。他左手扶著雪盤,右手將積雪抹平,而後用手指精細地堆砌每一個丘陵。利斯塔的動作行雲流水,沒有冗餘的舉止,也沒有花哨的技法,一舉一動都堪稱雪盤作業的教科書。但所有人都記得今天早上亞曆克西斯公爵幾乎一劍切斷了他的右手掌,創口中甚至可以看到森白的掌骨。那是足以令一個戰士一蹶不振,甚至抱憾終身的傷勢——除非他是左撇子。然而利斯塔隻是在被葉芝照顧了幾個小時之後便全然看不出來右手有過受傷的跡象。
“血手”利斯塔……這個稱號無聲無息地在一些人的腦海中閃現,隨之浮現的便是三五零年的霜息山之役。菲爾茲威的“叉胡”艾裏侯爵趁著瑞文斯頓還在門德爾鬆山脈與薩裏昂人鏖戰,果斷對龍衛堡發動了奇襲。那時候龍衛堡的守軍隻有兩千人不到,大部分還都是民兵,唯一拿得出手的是一支不到五十人的龍騎士小分隊與一個編外遊俠團。臨時指揮官是利斯塔,他當時正在龍衛堡招募扈從預備。進攻方的兵力大約在一千五百人左右,都是“叉胡”精挑細選出來的正規軍。紙麵上乍一看差距並不是很大,霜息山又是天然易守難攻的地形,若真要將各個要素列個清單,斤斤計較地比對起來甚至守方還有一些微小的優勢,畢竟菲爾茲威的遠程部隊從來都拿不出手,在戰場上隻有被壓製的份。遠不及今年早些時候龍衛堡守衛戰三千對一萬那般懸殊。然而清單列到最後,進攻方隻需要一個名字便足以將防守方的種種優勢盡數抹去,甚至自己的優勢也無足輕重起來。
攻城部隊先鋒官:赫拉克勒斯。
然而此時“猛犬”瑟坦達與“鐵熊”阿拉裏克都在門德爾鬆山脈的最前線與另外兩名薩裏昂的超一流武者:“教官”貝克與“騎兵長”格裏夫相抗衡。艾裏侯爵正是算準了這一點,才不惜冒著觸怒西吉蒙德侯爵的風險,不經通報便橫跨對方的防區直逼霜息山。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認為龍衛堡的失陷已成定局,接下來霜息山將成為瑞文斯頓與菲爾茲威之間拉鋸戰的焦點。但最終的結果卻讓他們下巴都跌到了地上:“叉胡”的軍隊敗走鐵橡堡,艾裏侯爵本人更是被暴怒的西吉蒙德侯爵一路攆回了自己的領地;赫拉克勒斯則是三個月不曾出現在菲爾茲威任何對外戰場的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