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的情況遠比蘭馬洛克與達哈爾兩人預想中的還要混亂,到處都濺滿了鮮血,到處都是傷者的呻吟,到處都是殘破的肢體,仿佛一頭紮入煉獄的最深處。他們並未在“煉獄”中發現吉格的身影,隻有王立學院的醫師以及抬著擔架的醫仆在城牆上奔走。醫仆大多都是些手腳粗大的農婦,她們麻利地將受了重傷的士兵抬上擔架,而後將他們送至後方的醫療營地交給學者治療。醫師們則是緊跟著醫仆,告訴她們哪些傷員的傷勢刻不容緩需要立刻抬上擔架,而哪些傷員的傷勢隻是看著嚴重,實際上暫時並無性命之虞。醫仆離開後,醫師則留下來為那些傷員簡單地處理傷口,之後他們切斷瀕死之人的喉嚨,了結他們的痛苦,同時向烏爾維特禱告,祈求射手與狩獵之神將他們的靈魂接引到無邊的獵場。守軍已經很熟悉這一套戰後流程,與死者相熟的戰友們半跪在他們身邊,握住他們的手與醫師一同禱告,隨後闔上他們的眼皮。但是醫師卻在沒有信仰的傭兵那裏受到了阻礙,當有人看到自己的孿生哥哥被切斷喉嚨以後當即失控地將醫師打倒在地,而醫師又是一名典型的脾氣暴烈的北境人,他當即還以顏色,爬起來後一拳打落了那名傭兵的兩顆門牙,又差點將對方扔下城牆。兩人的衝突險些在南側城牆引起一場嘩變,若不是遊俠團及時地注意到了騷亂的跡象,朝那段城牆連放三支鳴箭喝止,隻怕又會有新一輪的流血事件。蘭馬洛克將一切盡收眼底,他掃視過城牆上橫陳的屍體,心裏已經對西門的傷亡有了一個大致的估計,然而那個數字卻讓他的臉色愈發地沉鬱。前來向他報告傷亡的並非吉格,而是一名黑矛騎士團的見習幹事。
“怎麼回事?”蘭馬洛克立起手掌,在幹事開口前打斷了他,“吉格呢?”
“騎士長剛才把一個傷員給抬到後方營地了,讓我來負責清點傷亡——但我隻能統計出北側城牆的傷亡。”
“怎麼還分南北的?”達哈爾大尉皺眉。
“北側的比較好清點,因為都是自家人,很快就能統計出來,但是南側城牆……”幹事觀察著兩名長官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措辭,“那邊都是傭兵,編製比較雜亂,甚至有些傭兵團的團長都糊塗到鬧不清自己隊伍裏究竟有多少人……”
“這好辦。”蘭馬洛克不耐地說,“武備庫不是給他們分發了裝備嗎,那邊都有記錄。你清點一下他們剩多少人,再跟武備庫那邊對照就能出結果,這你不至於做不到吧?”
“做得到,大人!”幹事舉起右手敬禮,而後轉身朝南側城牆跑去。達哈爾憂心忡忡地目送他離開:“我剛才看了一圈,北側城牆上被醫師解脫的士兵大概在二十人左右。”他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幸好肯瑞科在西門協防。”他的聲音壓得很低,連帶著言外之意也被壓縮得晦澀難明。但蘭馬洛克還是聽懂了,他沒有說話,直到兩人在外甕城的城牆上走出一段距離,確保他們的聲音在傳達至主城牆前就會被凜風切割成淩亂的碎片後,他才暴怒起來:“吉格這個王八蛋,沒輕沒重!現在是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居然幹起了醫仆活計?還有,什麼樣的豬腦子才會將正規軍與傭兵分開布陣?他是不是太看得起傭兵的戰鬥力了?將近兩百人為他兒戲一樣的戰術布置喪命!渾蛋!渾蛋!!渾蛋!!!”他高聲咆哮著,每喊出一聲“渾蛋”他就大跨一步,脛甲重重地落在城磚上,將城磚上凝結的血跡踐踏得粉碎。達哈爾不得不小跑幾步才能跟上蘭馬洛克的步伐。“吉格當了那麼多年的伍長是有理由的,不管是我還是院長都不敢讓他擔任更高的職位。在迷霧山蠻子下次進攻前,西門需要一位新的指揮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