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春之歌(六)(1 / 2)

黑色的十字架在埃修麵前旋轉,最後無聲地靜止。劍鋒般修長的尾端筆直地正對著他,凹陷的紋路深深地在冷硬的生鐵中蜿蜒,等待著鮮血注入並填滿其中的每一條縫隙。埃修僵硬地伸出手蓋住十字架,卻始終生不出拿起的力氣,仿佛被它牢牢吸附在桌麵上。他抬起頭,視線艱難地在長桌上跋涉,最後終於抵達坐在盡頭的伊凡勒斯子爵:

“布羅謝特跟您說了多少?”

“很有限,隻有你那被神祇所賦予的身份,與血十字誓約對你絕無僅有、強而有效的約束力——就算是神的使者,在潘德也做不到隨心所欲,為所欲為。”老人平靜地說,“我很高興知道這件事。”

“那子爵想要我做什麼呢?再發一次對瑞文斯頓永遠忠誠的誓言?要我助力格雷戈裏四世一統潘德?”埃修的聲音冷峻起來,

“格雷戈裏家族用了將近一百年時間,也沒能將自己的統治範圍擴張出北境一步——不僅僅是瑞文斯頓,舊潘德帝國分裂以來,君主們隻會守著他們那些梟雄般的父輩在血與火中打拚下來的基業。巴蘭杜克先生,你憑什麼以為你的加入就能打破相互掣肘的五國間那微妙的平衡?而且請你放心,我並不會要求你去踐行一個北境絕大部分貴族從未真心遵循過的誓言,隻是需要你傾盡全力去保護一個人的周全。”

“我有拒絕的權力嗎?”埃修問。

“你當然有,我並不像布羅謝特院長那般對你有救命之恩。”老人回答,“但你接下來的日子會很難過,雖然我已經是邊緣人,在圓桌會議上大部分時間都在做一個聽眾,但芬布雷平原的伊凡勒斯家族仍然有足夠的能力去刁難一名新晉的男爵,讓他在北境寸步難行——實際上,他受封伊斯摩羅拉就是出於我的意見。他會發現他征召入伍的正規軍都是一些好吃懶做的下等**;各個市鎮的軍械庫會一直卡著他的供給,將他的優先級放在名單的末尾,並且會不斷地有人插隊;領主們舉行宴會時他不會收到任何一封邀請函。但那個男爵其實原本有機會得到伊凡勒斯家族的全力支持——當然不會明目張膽地支援各種物資,但是可以為他雇傭建設領地最需要的工匠,而他不需要為此支付任何一個第納爾;同時他還能以最低廉的價格獲得最優質的軍械,他的私人武裝精銳程度直逼瑞文斯頓守護者當中的鐵衛軍;而國王舉辦的盛宴中也會有他的一席之地,邀請函上他的名字將由亞曆克西斯公爵親筆撰寫。而這名男爵甚至不需要為北境付出什麼,他隻需要許下一個承諾,承諾他會傾盡全力去保護某人。”

埃修沉默不語,伊凡勒斯子爵既是在威逼也是在利誘,那些要挾他無法承擔,那些利好他難以拒絕,可若要逐一實現,那在北境需要何等滔天的權勢!莫非長桌的那一頭仍然是龍與獵鷹共同翱翔的時代,而埃修與老人隔著歲月的天塹。還是說在經曆了政變、降爵、孤立等一係列挫折之後,這位北境碩果僅存的長者依然能夠與瑞恩的亞曆克西斯公爵分庭抗禮?不,也許兩者的關係並非是明麵上表示出來的那樣勢不兩立,埃修敏銳地注意到了老人話語中的某個微妙的細節,但他一時間聽不出具體的言外之意。

“……保護誰?”埃修問。

“普魯托爾。”伊凡勒斯子爵緩緩說,“姓氏無關緊要,全北境隻有一個人叫這個名字,你到時便會知道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