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雪凜十一年來第一次,看到自己被挖走的眼睛。
在別人的眼眶裏,在月綰的身體裏。
她覺得疼,裝著傀儡假眼睛的眼眶,疼痛徹骨,那些早就結著厚厚疤痕的地方,仿佛被揭開了陳年的傷疤。
血淋淋的撕開了。
雪凜看不得自己的眼睛,視線低下,她看到了月綰的臉,自己的臉。
依稀可見時候的影子,桃花瓣形的眼睛,和她現在的眼睛很像,巧的鼻,鼻尖有一顆細的痣,她的唇色很紅,看起來很鮮豔,像是一朵美麗的柔軟的花,不像她,唇色暗紅,比凋零在地上的落花還要落敗腐朽。
那是她的眼睛,那是她的臉。
如今卻長在另一個人的身體裏。
“……”
雪凜幾乎是愕然,她想過和這兩人再見麵的場景,卻獨獨沒有想到會來的如此猝不及防,她的腦內一陣嗡鳴,驚慌失措,隻能強做麵無表情,假裝從容鎮定。
“要不你記錯了?要不是我傻了?我和聖女不算見過。”
月綰身後站著的男子微微皺眉,顯然是不滿意雪凜對待聖女話的態度,他穿著一件月白錦袍,上麵織花紋繡著代表身份地位的繁錦雲紋。
整座日月神殿,隻有六人能夠穿這件神袍,代表著神殿六宮大神官的身份。
這男子便是宣文殿大神官楚容。
月綰細細一想,雪凜的話不算錯,她是在日月星台間見過這姑娘,未曾當麵遇過,她笑著:“這話也不錯,那今日就算是見過了,雪凜姑娘。”
她視線餘光瞥向神威,見他看也不看雪凜,仿佛沒這個人,她沒來由地覺得安心。
雪凜神情寡淡,眼角微紅,像是染著一層薄薄的海棠色,“聖女殿下抬舉我了。”
她撇過頭,不想再看這個害了自己半輩子的凶手。
月綰在日月神殿的聖殿裏清白高貴,享受著所有寵愛、溫暖、信仰、希望。
雪凜在酆都鬼境的黑暗裏掙紮為人,嚐遍了萬千苦痛、折磨、絕望、血腥。
是雪凜的血脈賦,是她的一張臉,一雙眼,鑄就了聖女月綰的一片光明前景,將她捧上了高高在上的神壇。
“好了,人齊了,談正事。”話的人是聯盟軍的軍官,穿著黑色軍裝,肩膀上的臂章紋章極其繁多,軍銜看起來和神威平等,但顯然在聯盟軍的地位高於神威。
他帶著一副銀製麵具,整張臉都被隱藏在了這抹冰冷的銀色下。
雪凜從之前得到的信息可知,這人是聯盟軍十六軍團團長,聯盟軍總參謀長,筵清上將。
視線錯過筵清,她的目光終究還是忍不住,看向了這位上將身後的那人。
神威麵無表情的站著,如墨染的眼眸,穠烈漆黑,深的發紫,五官輪廓深刻,在割裂錯位的光影間,莫名地有種狷邪的美。
黑色的軍服勾勒出俊美挺秀的身形,身體線條流暢又修長,清瘦卻不孱弱,雙腿包裹在黑褲與軍靴間,緊實而勻稱。
少年血染的冷漠與森然的漆黑,這些皆被束縛在端正製約的軍裝下,整個人都帶著一種禁錮的束縛的殺意,仿佛假裝被馴服的豺狼虎豹,須臾間便能看到那種凶獸深刻到骨子裏的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