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濤洶湧的大海中央,一環石堤圈起方圓萬米的淺灘。正中是一株巨大的榕樹般的灌木。它枝葉繁茂,直上雲霄。
往東,一輪初升的明日。晨曦剛剛透過薄霧,照在巨樹外側的枝葉上,在海中的淺灘裏投下斑駁的樹影。
向西,一葉慘白的殘月正在下沉。天空還是深紫色。繁星依舊閃爍在殘月分崩離析的碎片狀星體周圍,昭示著夜的不忍離去。
在巨樹的南方,石堤之內,一座鳥居從淺灘拔地而起,但也高不過巨樹的暴露的根部。紅色的塗漆已然褪去,些許腐敗破碎的木頭顯露了出來。
鳥居的頂部,一白衣銀發女子端坐在正中的位置,雙腿懸於空中,向西守望著,目送著夜。
她的身旁棲著一隻黃黑相間花紋的狐狸和麻色的百靈鳥。她撫摸著狐狸的臉頰,柔聲說道:“已是兩萬餘夜了,再過不久,我也可以……”
突然一聲巨響,西麵的大海炸開了水花。一隻烏黑的鯨狀巨獸悲鳴著探出頭來,身高足有鳥居的數倍。
海浪衝過了石堤,打過淺灘,漫過了鳥居上女子的雙腳。
狐狸露出了尖牙,朝海中巨獸威脅地低吼著。百靈鳥也飛到了女子的肩頭,似是被驚到了一般。
女子歎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望著海獸朝石堤進發而來。
海獸身上生著無數巨腕,滿身都是如鞭子抽過的傷口和憎惡的人臉般的肉瘤。它的身下是六條粗壯的帶蹼的腿,流淌著漆黑的黏油向前蠕動著。
然而,當它靠近石堤的一瞬間,仿佛觸電著火一般,離石堤最近的身體發生了抽搐和扭曲。緊接著伴隨一股糊味和黑煙,海獸的那部分軀體化為了灰燼。
海獸不顧傷痛,依然瘋狂地衝向石堤,似乎並不在意湮滅的命運。
“切,還是不能接近嗎?”夜幕下遠離那海中巨樹環狀線的西方海麵盡頭,一黑影站在沙灘悻悻自語道。
“響少主,莫需急。鎮守禦神木的人柱僅是擁有資質的凡人罷了。這根禦神木我們已經盯了兩萬零一十八夜了。那女人意誌再堅定,守在此處,終有一日生老病死。此次試探未成,我們再等一年便是。”一長眉老者姿態的黑影拄著拐杖從他身後恭敬地走上前來,“不過,老爺剛剛去世,現在諸分家蠢蠢欲動。外道家正統繼承者之事,還需早做打算。三少爺,四少爺和五小姐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若是此時露出了破綻,宗家之位可就麻煩了。謔~謔~謔~”
“丸,胤髒和薰手下能人異士確實很多,可是我最不能放心的是那個野種。父親在時,偏袒著他和那個賤女人,全然不顧我和母親的感受。人鬼殊途。那女人本就是外邦人,低賤脆弱的血種,竟敢魅惑父親,髒了我們外道家的血統。”黑影聲音變得煩躁起來,“本可以趁父親不在了,斬草除根。大哥和其他幾位兄姐居然不聞不問。”
“謔~謔~謔~少主,外道家素來是弱肉強食。最適者繼承宗家大業。二少爺脆弱如斯,其他幾位少主不放在眼裏也是情有可原的。眼下還是該思量思量如何應對宗家的爭奪之戰。”老者敲了敲拐杖,“更何況,你已經將他逼入了絕境,散盡了他的勢力,謀害了他的生母。他已經不再是威脅了。”
“那幾個小鬼辦事不力。居然沒能取其性命,還讓這野種逃過了禦神木林,到了人界。”黑影狠狠地跺了下腳,“我們這些純種鬼族逃不過禦神木的束縛,隻能在這鬼界威風,有何意義!該死的人柱,該死的造物,竟在這大海之上還灑下了樹種。”
“不必擔心!這海上的禦神木種的極為稀疏,還隻是樹苗而已。且現今的人柱已然不如三萬夜前的人柱了。造物已棄她們而去。她們的壽命根本撐不到樹苗長成甚至成林。隻要海上突破一口。謔~謔~謔~,大舉進犯人界乃至天界都不是問題了。”老者笑道,“我們可以回去早做宗家爭奪打算。待一統外道家乃至鬼界的人力,來年再試這根禦神木。”
兩個黑影都轉過身去,退離了海灘,沒入夜霧之中。
“雀,每年日出之時,便有此獸族類進犯這禦神木。我也是無比疲乏了。”白衣銀發女子仍端坐在鳥居上,手裏捧著百靈鳥,慘白的臉上無奈地露出一笑,“還好有你和離陪伴,我才能堅持到今日。”原是海中巨獸強攻的石堤處,已經隻剩一灘黑油蒸騰而上化作烏煙。
她望了望巨樹:“我每日向神明祈禱,便可傷痕痊愈,不需飲食,永葆青春。可是我明白,在我心裏,孤寂已經快要吞噬了我。“
”而且“,她摸了摸齊腰的銀發,”我的麵容雖葆青春,但是壽命確已接近大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