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舉行葬禮那天,容好堅決不同意和龐連生一起出席,所以龐連生就隻好自己開車走了,容好是苦哈哈的坐地鐵公交一路倒過去的。
來殯儀館的人很多,大部分容好都不認識,她在人群裏躲躲藏藏,有些害怕見到韓拓,但又忍不住不去見他,而且她知道他在哪裏。
她就躲在一群不認識的人後麵偷看他,他今天自然是穿著深色的西服,胸口別著一朵白花,麵容清瘦的利害,幾乎脫了形,眼神裏充滿了悲痛之色,怎麼說呢,她感覺非常心疼,恨不得代替他去承受痛苦。
長長的隊伍,每一個人手裏都拿著一朵白菊,輪到了就把花放在死者的靈前,然後鞠三個躬,作為孝子的韓拓會像來吊唁的人鞠躬表示感激。
很快就輪到容好了,她心裏又慌又怕,雖然伯母的死跟她沒有關係,但罪人是自己的親生父親,而且她當時信誓旦旦要保護好伯母的,結果卻是陰陽兩隔,她感到非常愧疚和自責。
韓拓一直低著頭沒發現她,等到她獻完花抬起頭的那一瞬間,韓拓才看到她。
她永遠也忘不了,他當時的眼神,黑的可怕,慢慢的好像要噴出噬人的火苗來,裏麵除了仇恨和憤怒,其它什麼也沒有。她趕緊逃開了,往外走的時候,她慌裏慌張的差點撞到一個人,她抬頭一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人不是別人,竟是鄭子敏。
“怎麼是你?”容好驚訝地問她。
鄭子敏更漂亮了,比以前淑女,也比以前更會打扮自己,也更有魅力,她微笑了一下,“我們出去談談。”
兩人走到外麵的院子裏的草坪,剛站定,容好又問:“你不是去哥倫比亞大學留學了嗎?”
鄭子敏淡雅一笑,“是啊,阿姨去世很多人都知道,很多報紙也報道過,我爸爸給我打電話時閑聊聊到了這件事,所以我也知道了。我們正好都在紐約,我就去找到了韓拓,然後我陪著他回來的。”
容好想命運之神這次還是沒有眷顧她,張愛玲筆下的白流蘇,因為香港的淪陷,成全了她和範柳源的一段情,而他們的故事呢,他的親生父親的一次暗殺成全了她的情敵和自己愛的人。
“所以你知道整個事情的經過了?”容好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色一定很蒼白,她的問話全憑著一點無意識,之後她的回答是什麼她都不記得了。
她隻隱約能想起,後來她的養父母也攜手來祭奠過韓拓的媽媽,他們看到她就跟沒看見一樣,就像是從來都不認識,因為當時似乎龐連生站在她身邊。她也不記得龐連生是什麼時候找到她的,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跟韓拓發生衝突。他好像還是那張嘴臉,笑嘻嘻的,還穿著花襯衫白褲子,像個雅痞。
後來她好像就病了,是龐連生一直照顧她。那段時間,他倒是像一個真正的父親,他自己也樂得能有這種跟她在一起的時光。
但是她病還沒好,韓拓爸爸的案子就最終判了,就像龐連生說的那樣,他沒有冤枉韓拓爸爸,他趟了權色交易這趟渾水,正式被捕入獄了。
沒過多久龐連生也被抓起來了,他當時好像說他低估了韓拓,沒想到韓拓這麼快就找到證據證人把他抓了起來。他走的時候沒有表現出一點害怕和悔恨,隻是好不容易能跟她在一起生活了卻又要分開,他感覺有些遺憾。
容好什麼也沒說,她發現對他恨不起來了,她很可憐他,盡管他總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她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就是人們常說的執念,龐連生的執念就是為妻子報仇,所以他從未害怕過眼前的後果。
走的時候他還給她留了很大一筆錢,但她沒想過要去花一分。
不久她的身體好了,學校也開學了,她這才慢慢地不像那段時間那麼渾渾噩噩的,不說話,隻知道傻乎乎地發呆。這學期是要交學費的,她沒有辦法,隻掙紮了五分鍾,就很沒誌氣地把龐連生留給她的銀行卡找出來,取了錢交了學費。學費是交上了,上學的問題解決了,可是韓拓這學期已經不在學校裏教書了。
這學期最大的變化就是,她終於什麼都沒有了,沒有家,沒有父母,沒有韓拓,連疼愛她的伯母也沒有了,就隻剩下她自己孑然一身,和那筆錢。
那次從三亞回來就急匆地跑去龐連生那裏,她的所有東西包括韓拓送她的那條項鏈都在他學校附近那所房子裏,那條項鏈對她來說是最重要的紀念物品,而她現在就連這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