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洲,這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島,但是對忠義軍來說,這裏卻是其海軍的根本所在,亦是忠義軍艦隊的母港,這裏擁有設施最為齊備的船廠以及鑄炮廠,來鴨綠江畔的櫟木、大同江口低磷鐵在工廠中變成了一艘艘軍艦以及艦上的鑄鐵炮,並從這裏駛入大海,駛向遠洋。對於遠航歸來的軍艦來說,回到了這裏,就等到回到了家,不僅僅是因為這是母港,更重要的官兵的家人也在島上。兩個月前,當遠征艦隊結束長達一年的遠航歸來的時候,整個鬱洲島就像是過節似的,到處都是迎接親人回來的眷屬,父兄丈夫的回來,讓鬱洲島上的人們重新過了一次春節,而當這些遠航的水兵們在那裏沉浸於與家人團聚的歡喜聲中的時候,一艘艘軍艦排著隊等待進入船塢,然後進行維修保養。在一艘艘戰艦接受維護的同時,一些沉浸於團聚之情中的官兵,還是注意到了島上的變化——一個又一個營的陸隊開進了鬱洲,兩個月間,足足有十五個營多達5萬陸隊進入鬱洲島。而與此同時,從一艘艘民船從基隆等地朝著鬱洲集結著。商船在集結,物資同樣也在屯集——數以千噸的軍需物資從各地轉運至港口並開始裝船。即將有大行動!會是什麼樣的行動?慢慢的一開始隻是少數一些人注意到了港中的變化,而隨著時間的繼續,越來越多的人都注意到了這一切,那些正沉浸於天倫之樂中的海軍軍人知道,也許很快,他們就將再次揚帆啟航,隻是誰也不知道目的地將會是什麼地方。就在人們猜測著部隊遠航的目的地時,一艘從朝鮮駛來的商船悄無聲息的駛進了港口,和往日一樣,船上滿載著櫟木以及鐵礦砂,不過與往日不同的是,船上還有幾個客人,這幾位客人一上岸,就立即轉乘另一艘船,直接去了海州,然後又由海州乘輕便馬車沿官道朝著清河駛去。“天朝氣象,果然非我等下邦所能及!”在馬車上疾速奔走時,那微微的顛簸,讓宋時烈有些驚訝的感歎道。“便是尋常官道居然也如此平整,縱是漢城街道亦不過如此吧!”對於第一次來到天朝的宋時烈來說,對於天朝的一切,都是好奇的,甚至可以說是向往以久的,自從甲申陸沉之後,一直秉持尊周大義的宋時烈,因為北伐等主張與群臣爭執加之對大王不能繼承先王遺誌的失望,所以便辭去官職。不過在辭去官職之後,他對當時朝鮮人不求春秋正統觀念的現狀深表憂慮,於是以倡導春秋正統為己任,通過講學授教的方式以圖喚醒世人,傳遞“攘夷以貶清”的思想。而宋時烈對清朝的認識,首先是把清朝看成是夷狄、虜,這是最基本的觀念。進而認為與清朝有不共戴天之仇,可以說,正是在他以及許多推崇尊周大義的士人努力下朝鮮士林才會一直主張堅持正統,主張春秋大義。“別說是漢城,即便是現在為清虜占據的京師,也無法與之相比。”作為“燕行使”的崔鳴一,自然知道京師的模樣,他的感歎聽“哎,右庵先生有所不知,自甲申年間先帝殉國,中華陸沉於虜手之後,非但官道破敗,甚至就是京師之地道路亦是破爛不堪,溝壑堵塞,全不見絲毫上國之風……”對於朝鮮人來說,他們對於天朝總有著這樣那樣的幻想,在他們的眼中有著太多的上國氣象,隻不過所有的一切都隨著清虜的入關而改變,甚至從“朝天使”到“燕行使”兩個截然不同的稱謂之中,也可以看出他們對清虜輕視之心。“若非如此,又焉能稱其為夷狄!”宋時烈立即嘲諷道。“夷狄者實為蠻夷也,蠻夷主以中國,中國自然不複昨日天朝氣象,今日我大明中興,實是高皇保佑,見以今日,烈皇在天之靈也能瞑目了。”在提及烈皇在天之靈也能瞑目時,宋時烈的聲音顯得有些哽咽,和許多朝鮮士人一樣,對於大明他同樣懷有深厚的感情,在得知崇禎皇帝身殉社稷的時候,更是舉哀於家,著素衣三日。可以說他對大明被滅亡有切膚之痛,對清朝則有滿腔的仇恨,故而大肆宣揚尊明貶清的觀念。“當年皇明若非是為援我邦,又焉至如此,差點亡國於蠻夷……”一聲長歎之後,宋時烈突然說道,“皇朝,我之父母;建虜,父母之仇讎也,此行,我等必將助以皇明攘除戎狄,肅清中原,以光複先王之舊,以慰先皇在天之靈。”時近傍晚的時候,馬車駛近清河時,在宋時烈等人一路上驚歎於大明的繁華,驚歎著這才是天朝的氣象的時候,在城外數裏處,馬車卻停了下來,然後有人通傳道。“宋先生,大王與城外親迎宋先生一行!”什麼!一聽大王於城外親迎,宋時烈立即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他壓根就沒有想到,作為下邦小臣的他來到天朝之後,以淮王的尊貴,居然會親自出城相迎。別說是宋時烈本人,就是朱明忠自己,在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也曾仔細考慮過其中的利弊得失,畢竟,來到這個時代之後,他才知道,盡管大明對朝鮮有再造之恩,但是大明對待朝鮮,可以說是頗為“輕視”,朝鮮的朝天使來大明時,不過隻是派一個禮部的七品官迎接,根本就不拿對方當回事。不過你還別說,雖說有明一代,朝廷對朝鮮使臣並不為意,例如《大明會典》所記載高麗末年事多有誣,,朝鮮王室宗係有誤,從正德十三年起,朝鮮屢次派人奏請修改,但直到萬曆十二年明朝重修會典時才改正過來。朝鮮朝天使到達北京,設有門禁係統,管理嚴格,而相比之下,到清朝時,其對朝鮮卻是越發的恩寵。乾隆更是優待朝鮮國王與使臣,例如親自接見朝鮮使臣,賜宴給諸宗親大臣時特令朝鮮使臣陪同等。但李朝在對清交往中,事大形式極為虔誠,曾屢次得到清帝嘉獎,然而在文化心態上,始終認為其高於“胡膻遍地”的清朝,常以“小中華”自居。在他們的觀念中,明朝之於朝鮮,是父母之國,君上之國,有三大恩——太祖高皇帝賜國號朝鮮的“大造”之恩,又有神宗顯皇帝的援朝抗倭的“再造”之恩、再加上崇禎十年時毅宗烈皇帝麵對內憂外患之際仍命登萊巡撫率兵援助朝鮮的大恩。所以,對於朝鮮來說,這中華沒有比大明更正統的中華了,對於大明更是推崇倍至至。也正因如此,朱明忠才覺得,自己親迎或許有點太過“恩寵”了,對於朝鮮這樣小國,應該像大明那會一樣,不拿對方當事,他們自然也就是事事事大虔誠了。可是最終,朱明忠還是選擇了親迎,畢竟,今他迎的不是朝天使,而是宋時烈這個人,因為他的一生都在推動朝鮮上下的思明崇明之心。在馬車停下的時候,本就因為淮王親迎而有些惶恐不安的宋時烈更是急忙打開車門,在下馬車的時候,看到穿著百官簇擁下身著王服的青年時,就在他與崔鳴一等人欲上前行禮時,便看到那身著王服的青年走了過來。這位肯定就是淮王了!就在宋時烈剛想要行禮的時候,卻見朱明忠扶住他人的雙臂說道。“孤久聞朝鮮右庵先生大名,今日終得見右庵先生,實為平生之樂事!”之所以會給宋時烈這樣的禮遇,原因非常簡單——他能夠以異邦小民的身份秉持春秋大義,不可以存亡而改節,其尊周思想甚至一直影響朝鮮兩百餘年,甚至到20世紀初,在朝鮮仍然有受其影響的“原教旨中華主義”的朝鮮學者,對於這樣的“唯有中華”的“原教旨中華主義”學者,朱明忠自然會給予禮遇。當然,這種禮遇是有目的性的,他需要這樣的學者,繼續推崇在朝鮮“唯有中華”的觀點,並將其變成“國策”,最終讓朝鮮人心甘情願,甚至歡呼雀躍的並入中國,從而成為“中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在這個過程中,需要無數個像宋時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