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店?”二當家眯起眼睛,在褲腿上蹭了蹭油膩膩的手,不緊不慢地道:“不過是江湖好漢混口飯吃的地方。”
“占山的有大王,剪徑的是強人,這些個英雄漢,人命算個屁。”他端起一碗涼水啜了兩口,看著杜尖縮頭縮腦站在跟前,輕聲笑道:“你若打從他們眼頭過,保不準哪位頭領想要嚐個鮮,與你借道下酒菜,你上哪裏理去?”
杜尖聽了這話,撓頭道:“那也隻好拚命了。”
“的就是這個意思!”二當家一拍大腿,道:“五十裏鬼頭林,咱們客店可是獨一家。這南來北往的人,知道咱厲害的,繞著走便罷了,也不做他們生意。不知道的來投了店,那些個有能耐的,咱奈何不了,沒能耐的,也隻好請他留下來,吃碗板刀麵!”罷他從腰下抽出一柄油光鋥亮的屠刀,往那砧板上一剁,嚇得那後生往後一退。
二當家見他嚇得不輕,又道:“我們江湖好漢的營生,便是這個道理,你能走便走,走不脫的也休怪了咱們。如此簡單明了,怎的在你嘴裏怎就成了黑的?你不知多少人想來幹這買賣,倘若你不是我侄兒,能便宜了你這賺頭?念你是新來,也不消多你,自己個兒好好尋思一番。”
杜尖一副苦臉,答應一聲,溜達出灶房,往堂上去轉。他被教訓得煩悶,也不想勤快幹活,見前後通透無人,又是午後生乏,便往那酒桌長凳上一歪,直想打個盹。當日正是日麗風高,店外那酒望子被扯得呼呼作響,煩得他歎起氣來。正待要出門將那破簾卷起,卻看見遠處林子裏搖搖晃晃走出個人,順著大路朝這邊來了。
“來人了!來人了!”杜尖見了人影,即刻轉身奔入灶房裏,大聲道:“有人朝這邊來了!”
二當家罵道:“你也知道來的是人,卻似見了鬼。”罷將身前木簾掀開一角,望了出去。清楚看見那人沿路直奔過來,晃晃蕩蕩,雙腿無根。見是個備怠貨色,二當家道:“這人步子虧軟,倒也像是個鬼。”
“我倒如何是好?”杜尖隨即問道。
“你來做跑堂的,來了客人,怎生問起這話來?”二當家氣道:“不然你來收拾肉案,我去招呼去?”罷他便要將那屠刀往侄兒手裏塞。那後生看了眼案板上的骨肉,連忙縮了回去,退出灶房,三兩步趕出了門外。
他自立在那等,見那人拖步而來。待走得稍近,看得清楚,卻是個邋遢漢子:隻見那人身著一件破爛單青衫,腳蹬一雙豁口短靴,發髻不齊,麵色蠟黃。若不是看他懷中抱著一柄長劍,倒卻像個一般賴漢。
那怪漢趔趄過來,從店前搖晃過去,瞥了一眼門口這後生,也不停留,往前去了。杜尖正想吆喝一兩句,卻見他那人如撞了鬼一般匆匆而去,自己倒是如何也開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