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掃紅軒,已是一片鬼哭狼嚎,兩個主子“乒呤乓啷”打得滿頭灰,奴婢們要麼嚇跑了,要麼嚇傻了,根本無人敢勸。
紅藥瞬也不瞬地瞧著,心下怡然。
有熱鬧瞧,有瓜子嗑,這宮裏的日子,仿佛也並不似她記憶中那般難熬。
再者說,看熱鬧若沒個吃食佐之,也不夠圓滿不是?
想當初,她可是立在牆頭足足兩個時辰,就著那隔壁婆媳上演全武行的戲碼,嗑光了整兩包瓜子、一盤糕點,又喝光了兩大壺茶,當中還去淨房更了回衣,那才真叫過癮。
反觀今兒這場戲,不是她顧紅藥挑眼,委實是不大夠瞧,也就那幾兩脯子肉還有點兒意思。
紅藥嗑出兩片瓜子皮,心下格外篤定。
因已回憶起整件事的首尾,知曉其並不會累及冷香閣,她看戲也看得舒暢。
“咦,那不是紅杏麼?”紅棉突地輕叫道。
“哪兒呢,哪兒呢?讓我瞧瞧。”紅衣立時湊了過去,再不複此前矜持。
紅棉卻偏不睬她,故意扒牢門縫擋著她,隻偏頭問紅藥:“紅藥你瞧,那丫頭是紅杏吧?”
她們這一撥“紅”字輩兒,入宮最初的幾個月,全都在尚宮局學規矩,雖不是盡都識得,大致混個臉熟還是有的。
顧紅藥向外望了一望,點頭道:“噯,正是紅杏。”
遠處正碎步而來綠裙少女,容顏清麗、神情端嚴,正是紅杏。
紅藥恍了恍神。
即便隔了好幾十年,有些人、有些事,卻是怎樣也無法忘卻的。
比如紅杏。
她是她們這一撥生得最好看的,眸若秋水、眉橫春山,極為出挑。
而這個耀眼的、出類拔萃的少女,在建昭朝的最後兩年,曾經紅極一時,好些人私底下都在傳她會被封妃,至少也是個嬪。
然而,這個傳聞,也始終隻是傳聞而已。
紅杏死了。
死得含糊而又隱晦。
前世直到出宮之時,紅藥也始終沒搞懂,當年紅透半邊天的紅杏,怎麼說沒就沒了?
幾乎一夜過後,宮裏就再不見了這麼個人,而周遭的人就似是什麼都沒發生,連多問一句的都沒有。
“她既來了,想是宮正司的人也快到了。”紅衣的聲音傳來,令紅藥自思緒中抽離出來。
她回頭看了看紅衣。
紅衣的神情很溫和,並不因被紅棉針對了而生氣,唯在說到“宮正司”三字時,她秀麗的眉眼間,浮起了一絲羨慕。
紅杏已經是宮正司的女史了,這可是了不得的榮耀,“紅”字輩中有此際遇者,唯她一人而已。
聽人說,紅杏死去的爹是個秀才,她自幼受父親熏陶,識文斷字、知書達理。
進宮之後,她先在酒醋麵局打雜,很快便脫穎而出,被宮正司的人調了過去,因聰明勤勉,頗受上頭管事的賞識,去年年末的時候,正式升任女史,掌書記功過之職,在後宮也算有頭有臉。
“把門關上罷。”紅衣再度開言,語聲輕且細。
提醒了這一句後,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她神情變了變,正色道:“我先去和主子說一聲兒,你們小心著些,莫教宮正司的人瞧見了,平白給主子惹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