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漸遝,風色猶涼,曲廊下,翠竹篩下些許天光,因風而動,搖擺不定。
方姓男子悄然舉首,見高牆之外,壓著厚厚一層雲,天色亦比方才更陰沉了些。
方姓男子悄然一歎。
山雨欲來風滿樓。
如今的大齊,便如這陰雲密布的天空,一場大雨,隻怕是免不了的了。
便在此時,道袍男子微闔的雙眸,終是緩緩張開,淡然的語聲亦隨之響起:“回去告訴你家大人,此事,先不提。”
方姓男子一怔,旋即便有些焦急起來,切切道:“學生請大人三思,此事若是按下了,不隻我家大人不好交代,且餘事亦難以進行。”
“無妨的。”道袍男子振了振衣袖,神情灑落:“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你家大人既然問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放一放再說。”
歇一拍,忽爾轉頭,神光湛然的一雙眼,向他身上掃了掃:“若你家大人執意不肯,我看,你這個門客,也可以不必再做了。”
方姓男子霍然色變,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言盡於此,好自為之。”道袍男子收回視線,平凡的臉上再無表情,信手端起了茶盞。
這便是送客之意了。
方姓男子見狀,縱有滿腹疑問,卻也不好多留,隻得起身行了一禮,心事重重地去了。
小院重又恢複了安靜。
道袍男子卻也不曾回屋,仍舊坐在竹椅之上,有一搭、無一搭地飲茶,視線凝注於腳下地麵,似在出神。
“啪嗒”,竹葉間忽地滑過一聲輕響,幾不可聞。然而,再數息後,“沙沙”之聲漸密,曲欄杆外,已是漫天細雨。
道袍男子閉目聽著。
小院雨聲,聽來亦似有一種韻律,階前點滴,猶如清漏,葉底銀毫,像是有誰在拋灑著細鹽,簷下跳珠般“叮咚”連綿,便是琴弦撥弄的聲音。
道袍男子的麵上,浮起了一絲淡笑,手指輕輕點向竹案,仿若應和著這造物的樂音,打起了拍了。
驀地,一個穿葛衣、披青蓑的男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廊外。
“嚓啦啦”,樂韻倏然一亂,道袍男子睜開了眼睛。
“初影見過大人。”那叫初影的蓑衣男子立時單膝點地,執禮甚恭。
“哦,你來了,進來說話。”道袍男子神色如初,並未因這突然出現之人而有分毫訝色。
初影應了個是,拾級而上,蓑衣卻不曾褪,雨水嘀嘀嗒嗒滾落,很快便濕了地麵。
道袍男子卻是不以為意,隻向他身上掃一眼,和聲道:“看來你是有收獲了。”
“大人高見。”初影並未予以否認。
道袍男子一臉興味,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初影叉手道:“啟稟大人,屬下查出了兩衛前段日子的動向,正如大人所料,他們確實在二條胡同調派了大批人手。不過,現下人手已經撤回來了。”
“唔,周氏產子,想必便在彼處。”道袍男子淡聲道,竟是直稱當今皇後娘娘為周氏,堪稱大不敬。
初影聞言,神態語氣卻無一絲異樣,沉聲道:“正如大人所言,屬下打聽到,那戶人家上個月似有家眷產子,然一個月之後,突然就搬走了。而他們搬來的日子,與皇後前往行宮的日子前後隻差了幾日。”
“這就對上了。”道袍男子展袖道,其神色便如解決了一個小難題,似懶散、又似欣然。
隨後,他便站起身來,緩緩在廊下踱起步來。
那步履聲嵌入廊外雨聲,竟有種說不出的和諧,而他淡然的語聲,亦仿佛有著一種奇異的韻律:“如今看來,我沒讓你們硬查,還是對的。”
“屬下慚愧。”初影躬身道:“莊上人手不齊,屬下也沒想到二條胡同竟是如此凶險,幸得大人提醒在前,屬下等才不曾暴露。”
“罷了。”道袍男子不在意地揮了揮衣袖,“兩衛本就難纏,敵強我弱,自是不可硬碰。不過……”
他忽地停下腳步,語氣變得有些飄忽:“宮裏那個孩子,當真是周氏所出?”
初影立時道:“屬下正要向大人稟報。因屬下曾親去二條胡同踩點,與兩衛的人也算照過麵,卻是機緣巧合之下,發現了一個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