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此處還有朕親製的一樣玩意,可是花了朕好些心思呢,你隨朕來。”建昭帝似是興致極高,徐玠才在那小杌子上坐下,就又被他給拉去了屋子東角。
那裏立著一件木器,卻因上頭蓋著塊煙綠色暗雲紋蜀錦,瞧不出是何物,徐玠掃眼望去,見蜀錦下方露出兩隻木足,四四方方地,邊角處浮雕著靈芝紋。
建昭帝上前一把掀開那麵錦緞,展袖道:“來,好生看看,能猜出這是什麼不?”
徐玠摸著下巴,作出一副沉思之狀,心下卻直翻白眼。
建昭帝這木匠癮真是大。
想他徐五郎甫一回京,家都不曾歸,直接從城門奔皇城根兒,原想著早早將諸事布置妥當,他也好去見紅藥一麵。
離京數月,他最思念的,便是這個當年的舊鄰、如今的幫手。
可建昭帝顯然不著急,淨在這兒顯擺他的手藝,真是皇帝不急太監……啊呸呸呸,他徐五才不是太監,他堂堂正正八十人瑞一個,真是……皇帝不急老頭兒急啊。
徐玠都拿掄杖砸這一位的龍腦殼了。
估計到時候砸出來的也不是腦漿,而是木屑。
當然,他也隻敢這般想想而已。
縱然心似油煎,又對某許久不見的老太太牽腸掛肚地,可明麵兒上,徐玠還是十分誠懇、認真地盯著那木器瞧了半晌,又在天子的鼓勵下擺弄了兩回,而後,尷尬搖頭:
“陛下恕罪,此物精巧非凡,臣隻能瞧出是個凳子,卻不知該怎麼個用法。臣愚鈍。”
求求您快點兒擺弄完吧,咱也好說正事兒。
“朕演給你瞧。”建昭帝自是聽不見徐玠的心裏話,興興頭頭接過木凳,兩邊一拉,將之展開,大笑道:“看,這個是可以折疊的,也非凳子,而是馬紮兒。”
說著便將馬紮放在地上,撩起龍袍一屁股坐了下去,還左右晃了兩下,那馬紮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
“瞧瞧,多結實,上頭這布是朕叫人特製的,兩百斤的胖子也坐不斷。”建昭帝咧著嘴,難掩麵上得意。
徐玠一時倒也驚奇。
這馬紮居然有如此機巧,可見建昭帝這木工活計之精湛。
不過,您老還是先把皇帝當好了吧,臣求您了。
所幸建昭帝也未耽擱太久,很快便將徐玠轟去了正殿,看那樣子,似是生徐玠弄壞了他的寶貝木器。
半刻後,大齊天子便著著件海藍肩挑日月八團金龍常服,環琥珀透犀黃革帶,足蹬白底皂靴,頭戴金二龍戲珠翼善冠,施施然走了進來。
徐玠正式上前見禮,建昭帝抬手道“免”,命人賜了座,揮退眾人,單留常若愚一人在側,方問:“你回去見過你爹了麼?”
“臣進城就直接來見陛下了,畢竟,國事當先,忠在孝前。”徐玠沉聲道,渾身上下都散發出“盡忠報國”的氣息。
明知這話有水分,建昭帝心裏還是頗為舒坦,滿意地眯起眼:“朕知道,你這是心急你那什麼神機營。”
“陛下聖明。”徐玠立時一句馬屁奉上,旋即翻身跪倒,手中已然多出了一隻狹長的玄漆木匣:
“啟稟陛下,臣在遼北拿到了賀氏商行通敵賣國之鐵證,因茲事體大,臣怕中途有變,不敢具折以報,故回京後便馬不停蹄入宮,麵呈陛下。”
此言一出,建昭帝麵上的笑容,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淡了下去。
然而,徐玠接下來的話,卻又令他的唇角再度勾起。
“陛下,咱們大齊的國庫又要變得充盈起來了,遼北軍餉、西南災情,皆可得解。臣隻要一想到這些,這心裏就……歡喜得緊哪。”
說話間,俊美的少年微抬了頭,清幽鳳眸如熾如灼,燒得那張臉都明亮了幾分。
“噗哧”,建昭帝一時沒繃住,樂了。
哎喲你說這孩子,怎麼次次說話都能碰在他心坎兒上呢?
“咳咳,這個麼……”建昭帝清嗽一聲,勉力拉直唇角,麵作憂色:“臣子不臣、商賈無良,朕這心裏,並不好受啊。”
他搖頭歎息著,一臉地憂心忡忡,好容易才捺下了仰天大笑的衝動。
早就看那幫子軍中門閥不順眼了,若能再順手搞下去個把文官,他得樂好幾天。
想到此處,一揮衣袖:“常大伴,接著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