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心燈,月籠明(1 / 2)

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

當晨起的日光剛剛探出頭,灑在窗欞上,蘆影就睜開眼睛,打了水開始梳妝。近來身體是越來越不適,動作也遲緩了許多,看著菱花鏡裏的人影,眼角依稀可以看到細細的魚尾紋,手背上也不知是在什麼時候長出了褐色的斑點。

伸手執起一邊的香粉盒子,顫抖著手遲緩地將它塗抹在臉上,來掩蓋那早已蒼老的容顏,現在她才真正明白,那句女為悅己者容是什麼意思,她隻想讓自己保持彼此初見時的那年輕姣好的容貌,怎奈,她是一尾蘆草,春生秋藏,一生短暫。

拿起一邊的桃木梳子,努力抬高自己的胳膊,湊近那似乎染了霜雪的花發,蘆影微微愣了愣,伸手拂過那垂下的長發,眼角一滴淚啪嗒落在梳妝台上,“不過一夜時光,就變了這麼多。”

蘆影她從未慨歎過時光易逝,因為對於它們來說,時光逝去,隻是另一場新生,來年春天,她依舊是陌上河邊的綠衣少女,看華船在身邊穿行而過,聽那樓台上傳來的嫋嫋絲竹聲,以及觥籌交錯的回響。

可如今,她隻希望,時間就此靜止,讓她等著那個人的到來。

綰好了那花白的頭發,蹣跚著腳步往外走,手撫著桌椅,一步步往外挪動,不過幾步距離,她已是氣喘籲籲。喘息了好久,她扶著門欄走了出去,看著窗外已然升至頭頂的太陽,不禁苦笑一聲,自己的動作當真是越來越遲緩。

門口的風鈴隨著風兒的吹拂,發出一陣空靈的脆響,似乎一切都未曾改變。

坐在他們相遇的水邊,眼睛癡癡地望著那河流的遠方,卻不見他的身影。今日便是最後一天,三月時光轉眼逝,君言將歸卻未歸。

天空中不停歇地有大雁飛過,飛向那溫暖的南方。還記得那副將說,將軍石奉命去了南疆,那是不是會見到他。蘆影雙手抱膝,頭枕著胳膊沉沉睡去,夢中又一次見到了將軍,看到他一身紅色戰衣,身下是那名為踏雪的馬兒,馳騁著奔跑在那一望無際的山野間,手執一柄長劍,那劍鋒上依舊淌著鮮血,染紅了那泛黃的草地,他就那般遠遠地望著她,沒有任何的動作。

下一刻,那長劍從他手中脫落斜斜的插在地上,而他翻身墜馬,躺倒到那及膝的荒草之上。

“將軍!”蘆影遠遠站著,看到他胸口處插著的一支冷箭,她驚叫一聲,卻發現自己手中拎著一把尚在顫動的彎弓。她慌張得將它丟在地上,長大嘴巴,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猛然發現自己的手上染滿了鮮血像是活了一樣沿著她的手慢慢爬上她的身體。

“啊!”一聲驚叫之後,蘆影從夢中蘇醒。她身體癱軟地伏在河邊,看著周圍升起的螢火,夜色不知何時悄然而至,遠處傳來一兩聲野狼的嘶吼聲。蘆影撐著身體慢慢坐起來,接著那微弱的螢火,看到水中倒映著的影子,一頭的白發,就連眉毛也變得瑩白,那雙讓人欽羨的澄澈眼眸,也依然變得渾濁。

這夢境,她已接連做了幾天,每日精神不濟,昏昏沉沉,每每入夢都會看到他一身是血地躺倒在那漫蓋人影的荒草之中。

掙紮著坐起來理了理自己既然有些蓬亂的華發,冰冷的水漫過她身上的紅色喜袍,而她卻感知不到冰冷。動用身上的最後一點靈力,隱者那千朵河燈飄落在水麵上,突然間心口的疼痛,讓她呼吸一滯,一朵河燈就那麼直直地墜落下去,反倒在河水中央。

看著那即將熄滅的河燈,蘆影慌張地滑進水裏,一定不能熄滅,一定不可以,身體極度虛弱,況且夜寒水冷,她的每一步都那般艱難。漸漸踩不到河底,而那蓮花燈還在水中搖晃。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鉤月,一朵雲彩慢慢飄過,即將遮住那細小的月影。蘆影看了眼河燈,咬了咬牙,屏住呼吸,潛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