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影從未想過,自己還可以再見到初升的太陽。
胸口的劇烈疼痛提醒著她一切都那般真實,不是夢境。她睜著眼睛,望著帳頂,許久才敢相信自己是真的活下來了。一滴淚沿著眼角滾落在方枕中,是上天眷顧嗎?她嘴角微揚,無論如何自己還可以陪著他,如此就好。
“紅顏命薄,珍重保重。”溫柔的話在腦中無端響起,帶著一絲溫柔和憐惜,帶著看破世事的超然物外,那聲音很熟悉,蘆影身體一僵,翻身坐起,強忍著胸口的痛意,四處張望。是那個人,是她救了她。
顏辛朗守了她一夜,靠在床頭昏昏睡去,此刻被蘆影的動作驚醒,慌忙按住她的身體,擰起眉頭,“你在幹什麼!”聲音冷峻帶著擔憂和害怕。
他還記得為她拔箭,那倒刺的肩頭從她胸口拔出,血液迸濺而出,像是噴發的火山,血液濺到他的臉上身上,那一刻他真的怕了,怕她就這麼流血身亡。他慌張用手捂住她的胸口,直到周澤用了不知什麼靈丹妙藥止住了那噴薄的血液。
蘆影伸手抓住他的手,眉頭緊緊擰著,定是她來過了,不然自己怎麼可能脫離險境!她聲音中帶著顫抖,抓著顏辛朗的手也緊了緊,“我還活著麼?”
顏辛朗擔憂地看了一眼她胸前的傷口,在確認沒有流血之後,緊緊按住她的身體,讓她躺在榻上,眼角眉梢帶著難掩的笑意,伸手掩了掩她身上的被子,動作輕柔,“你當然還活著,你若是死了,我就是闖到地獄,也要把你拉回來!”
“喝水麼?”顏辛朗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不燙,如此正好,還擔心她身上的箭傷會引發炎症,隻是從今天起就要臥榻休息了。
蘆影看著他黑色的眼圈兒,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他滿是胡茬的下巴,真是讓他擔心了,她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點了點頭。
顏辛朗握了握她的手,起身倒了杯涼茶,輕手將她攬起,讓她靠在自己懷裏,端起一邊的茶杯送到她的唇邊。蘆影就著他的手喝了兩口扭過頭去,半閉著眼睛呼吸著他身上的氣息。看著她蒼白的臉,顏辛朗深吸了一口氣,將茶杯放到一邊的凳子上,打算讓她安穩地躺下,她隻是別扭地挪了挪身體,聲音微弱,“就這麼抱我一會兒。”
她奢求的從來就不多,隻是他的一個溫暖擁抱,一個甜蜜親吻,一個相伴相隨的承諾。
他放鬆身體,讓她靠得更舒服些,眼神不知望著何處,聲音暗啞,陷入回憶,“我們顏家世代為將,為朝廷護邊守疆,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撒手人寰,戰死沙場。祖父說,那才是一個軍人應有的歸宿。父親死後,母親傷心欲絕,幾度想撇下我追隨先父而去。十歲那年,祖父帶著我離開了京城,讓我騎在馬背上看士兵與敵軍拚殺,血花四濺,滿眼都是血紅,那天夜裏我做了一宿的噩夢。”
他的表情淡然,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那樣平靜,“我在戰場上摸爬滾打,在腥風血雨中生存下來,手刃自己眼前的敵軍,滾燙的血自敵人胸口迸濺而出,染紅了我的盔甲,萃洗了我手中的寒劍。我以為,我再也不會害怕死亡,可看到你奄奄一息,血流不止的時候,我慌張無助,我突然不知道自己這輩子為的到底是什麼。就像十歲那年,我看著母親吊死在我麵前。”
顏辛朗低頭看著懷裏的人,卻見她歪在自己的肩窩,雙眼閉合,長長的睫毛遮蓋著她靈秀的雙眼,雙唇微微嘟起,能聽到她淺淺的呼吸,這丫頭竟然睡著了!他屏住呼吸,輕輕將她放平在木塌上,將那垂在臉頰上的碎發撫在鬢邊,撐在她身前,落下一吻,“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