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絕對領域
在你擅長的領域裏稱王,在你不擅長的領域裏封疆。
——
八月初,肯尼迪國際機場。
獨立貴賓休息室的環境私密,隔絕了嘈雜的交談聲和行李箱軲轆滾過的雜音,也放大了空間內的聲響:餐桌上的手機已經振動過三次,在沉寂的環境內格外突兀。
許昭意遲遲未接。
空姐動作優雅地將香檳倒入杯中,略微遲疑了幾秒,微笑著提醒,“姐,您的手機?”
“不必理會。”
許昭意平靜地睜開了眼,輕輕一笑。
空姐將甜品擺好,禮節性地頷首欠身,拉著餐車退了出去。
來電不間斷地響到了第四次。
許昭意輕輕地嗤了聲,冷淡又漫不經心地接通電話,“喂?”
“Zey,你現在在哪兒?”
對麵的聲音急切地擠了進來,像是在極力討好她,“我想我們需要談一談,昨晚大家都太衝動了,這件事其實隻是一個誤會……”
“誤會?”
許昭意單手支著下巴,撥了下餐盤上的叉子,冷笑了聲,“你有三分鍾,是打算講講貴所默許別人竊我成果的誤會,還是昨晚罵我不知好歹的誤會?”
通話來源是NA研究所,昨晚雙方剛因為竊取數據的事翻了臉。
國外注重實習和學分,許昭意大學四年的GPA和GRE都很卓越,破格進了研究所。
不過畢竟資曆還淺,她參與的是個被擱置的項目。
在過去的十幾個月,她耗費了不少心血,自費招助手,在植物DNA的主動去甲基化研究中,意外得到了關於表觀遺傳機製的新突破。
有人祝賀,自然也有人眼紅。
但她沒想到一年多的同僚,還是她最信任的朋友,背地裏捅刀。
可惜這人動她電腦時,不心敗露了——
許昭意電腦留了“後門”,文件有隱藏的暗碼,旁人動電腦就會自動替換文件,開啟攝像頭監控。
這是一種職場上常用的手段,她這人向來謹慎,就留了手。
本來遭到熟人捅刀已經令人作嘔,許昭意打算私下處理,給對方留個體麵時,又無意撞破:
這事壓根不是一個人的利欲熏心,研究所理事會早就默許了。
昨晚撕破了窗戶紙,有同僚替她憤憤不平,但NA研究所的所長諾文教授隻會打哈哈,一副大事化事化了的態度。
等他聽到許昭意要退出,當場翻臉無情,解除合約時,偷偷讓人扣留了電腦、U盤、紙質資料等一應數據。
這位教授平時道貌岸然、高風亮節,翻臉後簡直無賴到無恥。
至於今,NA研究所的態度突然逆轉,無非是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許昭意留下的數據:
文件在誤觸後會被替換、U盤自動格式化、不全的紙質材料等同於廢紙。
不巧,研究所剛繞過許昭意,將項目申報了獎項和投資,已經過了初審。
如果後續提交不了數據和報告,這事不太好收場。
他隻能從許昭意這裏打主意。
“Zey,理事會的初衷隻是希望更多人參與,並不是想搶你的功勞。”
諾文教授的態度和藹,“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你放心,我是不會縱容這種手段齷齪的人。”
他溫和的語氣和昨日截然相反,全然是一副慈祥長輩的麵孔。
“契訶夫的《變色龍》是取材於您嗎,教授?”
許昭意冷淡地打斷他的話,“既然撕破臉了,就沒什麼好,不過您提醒到我了。”
她索性將話挑明了,“從貴所昨晚的行徑來看,教授,您以前卓然的成就,恐怕沒那麼幹淨吧?”
通話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隔著手機屏幕,她都能感覺到對方被戳破後的陰狠和不鬱。
“你這是在誹謗,”諾文教授蒼老的聲音喑啞,冷得像摻雜了寒冬的雪粒,“我知道你在為昨的事生氣,也可以原諒你的中傷,Zey,你其實可以直接提條件。”
“條件?”
許昭意揚眉。
“是的,隻要不過分,你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
獎金和職位都沒有問題,甚至是更高位置的引薦,你都能得到。”
諾文教授的語氣忽然輕鬆起來,“你還年輕,容易年輕氣盛,不太懂圈子裏的規則。
各退一步,就是各得所需。”
“哦,那真是太可惜了,”許昭意輕嗤了聲,拿起銀色的叉子,叮叮地敲了兩下高腳杯,“條件雖然誘人,但我不感興趣。”
其實在名利和成就方麵,許昭意這人很看得開。
一項研究的價值往往要用上百年,甚至更久去論證,所以選這條路的人,要麼為了職位和現錢,要麼純粹是靠著熱愛。
對於後者,榮譽隻是錦上添花,並非不可或缺。
多少科研工作者窮盡一生,也隻是曆史星河中微茫的一顆,真能做到青史留名的有幾個?
所以打從一開始,她也沒奔著揚名立萬去,成就自己就可以了。
但她看得開,並不代表她樂意將一年多的研究成果拱手讓人。
這不叫高尚。
這他媽是腦子進水了!
“你什麼意思?”
諾文教授的聲音喑啞得像磨壞了得磁帶。
“你們《聖經》裏怎麼來著?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許昭意窩在沙發裏,指尖輕輕一挑,看著酒液貼著杯麵微漾,“我覺得吧,看你著急也是一種樂趣。”
“Zey,我好心相勸,你不要不知好歹,”諾文教授聲音陰沉,語氣瞬間淩厲起來,“你以為得罪了我,還能全身而退嗎?
想在任何地方繼續混下去,都該懂規矩,學會尊重前輩和師長。”
“你有空威脅我,不如想想該怎麼應付BS的記者,”許昭意唇角的笑容很輕地浮了下,“昨晚的事我替你們錄了個視頻,你可以去自己郵箱欣賞一下,我不舒服了,你和NA就會在學術圈揚名。”
她的語氣平緩又冷淡,“竊取後輩成果和封口的下作手段,一定很博人眼球,你是吧?”
“這裏可不是中國,姑娘,”教授聲音蒼老又陰森,古怪地笑起來,威脅意味很濃,“既然想走,那就先把東西留下。”
許昭意覺出不對勁來,來不及細想,休息室的門被人撞開了。
兩個不速之客闖了進來,反鎖了休息室的門,麵色凶狠,體格強健,一身的腱子肉,塊頭很大,確實不像什麼善茬。
“哇哦,法治社會,”許昭意平靜地打量了眼對麵,輕輕懶懶地了句,“在機場這種地方您也敢動手,夠明目張膽的啊?”
她以前倒是聽過點傳聞,這位教授背後有靠山,不是什麼一門心思鑽研學問的老先生。
不過沒影兒的事,也就聽聽沒當真。
“Zey,我給過你機會。”
老人用一種憐憫的施舍態度道,“你完全可以選擇共贏。”
許昭意推開手邊的酒杯,很輕地笑了下,“您要是多派幾個人,我可能會認真考慮您的提議。”
她直接掐斷了通話。
其中一個人已經逼近至眼前,捏了捏拳頭,“把東西交出來。”
許昭意抬手就是一杯酒,直接朝對方的臉潑了過去。
他暴躁地咒罵了句,條件反射地擦了把酒漬,被許昭意抓著後頸,往下按去。
哐當一聲,他整張臉狠狠地砸進了餐盤的甜點裏。
出乎意料的狠絕利落。
對方被打懵了,來這裏的目的也打散了。
他眼底充血,滿腦子都是把場子找回來,掙紮著跳起來,暴怒地一拳揮了過去。
許昭意側身避開,冷眼看著他這一拳揮空。
她鎖住他的胳膊,哢嚓一下卸開了他的手臂和肩膀的關節。
而後屈起手肘,肘關節反撞向對方麵門,將人一腳踹開。
男人眼前發黑,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塌,蜷縮在地上痛苦。
這一切都太快了。
第二個人還沒反應過來,第一個人已經倒地不起了。
“真可惜,”許昭意的視線往第二個人身上一掃,漂亮素淨的麵容陡然間冷淡又淩厲,“我特別討厭別人打擾我的食欲。”
這兩句的是中文,對方雖然聽不懂內容,但聽得出她並不友善的語氣和危險的態度,當即衝了上來,一拳朝著麵門揮過來。
許昭意矮了下肩,避開他的拳風。
這人學聰明了,就勢鎖住了她的手臂,按在身後反向一扭,就想挾製著她往桌子上按。
許昭意左手扣住對方腕骨,右手反搭手肘卸力,動作迅捷又輕易地脫了身。
她直接貼身而上,按著他的後頸壓下來,膝蓋對準他的腹部,狠狠一頂。
不等他緩過來疼,她一個花瓶哐當砸過去,手肘著力撞向他的後背,招呼了好幾下。
這人胃裏瞬間翻江倒海,後背又屢遭重擊,隻覺骨頭快要折了。
他還沒緩過勁來,又被許昭意拿住了命門,捉腕、鎖肩,腰部發力,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你這是違法的。”
這人比第一個慘,也比第一個人慫,倒在地上抱著頭,邊咒罵邊呼救,“我要報警,我要打急救電話。”
“這是我的房間,”許昭意的膝蓋往下一壓,鎖牢他的喉管,冷笑了聲,“是你們兩個歹徒闖進來,對我意圖不軌。”
男人的臉色都憋紅了,也不知道是被壓製的,還是被氣的。
滿室狼藉。
“你該感謝這是法製社會,不然你得去見上帝。”
許昭意輕嘲,“不過你提醒我了,我一個弱女子,怎麼能打人呢?”
她笑吟吟地垂眸,拿手背拍了拍對方的臉,“嘿,夥計,你覺得‘我趁著你們內訌大打出手,才逃出來呼救’的法怎麼樣?”
剛動過手,她的邏輯十分清晰,思路十分順暢,連劇本都替這倆人想好了。
機場安保垃圾,歹徒闖進她的休息室,想對她意圖不軌還起了內訌,她是趁機逃出。
至於有幾分可信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倆人能進來,機場的監控或者某幾個人員就有問題,這兩人手腳也不幹淨,那就隻能平息事端。
人是她打的,鍋她一定不背。
至少想反咬她一口,門都沒有。
男人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
機場的另一邊,華恒控股和君建集團的項目組剛下飛機。
一個漂亮又高挑的秘書跟在年輕人半步之後,彙報近期的行程。
剛了兩句,對方擺了擺手,她微微欠身,抱著文件退後了步。
“九點會議,”傅少則按了按太陽穴,略微詫異地看了眼梁靖川,“你不打算先回酒店?”
“不回,”梁靖川半垂著視線,扯鬆了領結,意態懶散又輕慢,“我女朋友在這兒,我去給她一個驚喜。”
“靠,見色忘義也就算了,您還見色忘利,”傅少則笑著罵了句,“董事會那幫老東西正對你虎視眈眈,上點心成嗎?
你看我還有個未婚妻呢,我跟你炫耀過嗎?”
“沒有。”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平靜又冷淡地陳述事實,“不過像你這種沒談過戀愛,上來就聯姻的人,感情史不值一提,也沒什麼能拿出來炫耀的。”
“……你大爺。”
傅少則挽了挽袖子,將手機撂給助理,眉眼間浸著點不爽,“不回酒店了,我現在把你打死。”
梁靖川抬眼,沉沉地嗤笑了一聲,漫不經心也理所當然,“她一個姑娘待在國外,我不放心她很正常,萬一別人欺負她——”
話到一半,貴賓休息區傳來一聲厲喝,英文流利又耳熟。
“保安呢!”
許昭意外套鬆散,發絲淩亂地從休息室跑出來。
她似乎是受了驚,緊張地拽住工作人員的手臂,朝房間方向一指。
梁靖川意外地頓住了腳步,瞳孔因緊張驟然縮了下。
他身後的團隊也停下來,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探究的目光齊刷刷地朝著聲源聚攏了過去。
但這份緊張隻持續了幾秒。
蜂擁而上的保安撲了進去,將兩個歹徒從獨立休息室的地毯上拖了出來,再往過道上一摔。
這兩人看樣子被教訓得不輕。
五大三粗的兩個壯漢倒地不起,明麵上也沒瞧出來嚴重的傷口,但手臂脫臼,腹部又結結實實挨了幾下,疼得齜牙咧嘴。
最離奇的是,他倆也一個勁兒地喊救命,對許昭意避之不及。
“你們機場的安保係統是擺設嗎?”
許昭意以手掩麵,泫然欲泣的同時直指要害,“監控呢?
保安呢?
你們是不是跟歹徒一夥的,怎麼能把這種垃圾放進來?”
她似乎才想起來,“我需要報警,我要聯係我的律師。”
接待室經理臉色微變,看樣子並不想把事鬧大,寬慰地拍了拍許昭意的後背,對著她連聲道歉。
“這是栽贓嫁禍!”
歹徒惡狠狠地咒罵了句,看到了保安像是看到了親人,捂著胃部指控,“我他媽才是受害者,shi!”
機場的保安看了看楚楚可憐的許昭意,再看看五大三粗的歹徒,覺得歹徒在侮辱自己智商。
此刻不分國界和性別,保安純粹嫌他聒噪,結結實實給了他一腳。
歹徒當打手的職業生涯滑鐵盧,捂著腹部徹底沒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