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今夜情濃
梁靖川背對著光,大半張臉埋入陰影裏,懶懶散散地走下樓梯。
“你還挺喜歡替人出頭。”
明星喉間發緊,脊背繃得筆直,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原本幸災樂禍的情緒和高高在上的姿態都被嚇散了,她半個字都不出。
她這段時間有人捧,出演了幾部火的網劇,拿下了不錯的代言,又混上了上星劇二番,事業蒸蒸日上,是個數得上號的流量花了。
今借著幾分醉意,經紀人又不在身邊管製,她有些飄飄然,才會沒摸清對方是誰就口無遮攔。
她承認自己現在很緊張,因為整個會場的氛圍就很不對勁。
拍賣會的所長先她一步迎上去了,看著梁靖川的臉色,戰戰兢兢地喊了聲“梁少”,笑容十分勉強,仿佛吃壞了東西,“您看這東西……”
“碎了就碎了,她砸壞的我賠,用不著你搭錢。”
梁靖川不太在意,眼風都沒掠過去,好像地上就是一堆不值錢的碎瓷片似的。
所長微鬆了口氣,揩揩額頭上的冷汗,陪著笑臉點了點頭。
梁靖川挑了下眉,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平靜的視線讓人琢磨不透,“你還專挑我拍的東西砸?”
“怎麼,你還打算興師問罪不成?”
許昭意輕笑了聲,不避不讓地看著他,語氣鬆懶,全然沒有明星期待中的倉促和底氣不足,“隻是失了一回手,我還得拿這碎瓷片兒自刎謝罪?”
“我沒這意思。”
梁靖川輕輕一哂,也沒計較,隻略略瞟了眼正拍賣的藏品,“你要是喜歡聽這一聲響兒,就都拍下來,今晚回家慢慢砸著玩兒”
他還真將色令智昏演繹得徹底。
“別,”許昭意聽得頭皮發麻,一言難盡地看著他,頗有點嫌棄的意思,“我可沒什麼糟踐東西的嗜好。”
她一抬手,手臂上起了的一塊淤青顯露在他眼前。
梁靖川的麵色沉下來,不溫不涼地晃了眼明星,像是才想起來這個人似的,低冷的嗓音沒什麼溫度,“你剛剛對她動手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空氣驟冷。
恍若嚴冬降下一場凜冽如刀的霜雪,凍得人肌骨皆寒。
這哥哥,不笑的時候太凶。
明星本就聽得心驚肉跳,半分都不想就在這兒,卻也不敢走。
突然被點到名,她咬了下唇,哆哆嗦嗦地了一句“我沒有”。
確實沒有。
本來她隻是想給沈姒不痛快,誰成想誤傷了一個就惹禍上身。
帶明星來的男人才是真的要瘋了,他出去接個電話的功夫,就被告知女伴惹了一位瘟神,聞聲過來時心底直敲鼓。
他掃到剛清理走的瓷片,頭頂都快要冒煙了。
要了命了。
“梁少,砸壞的東西我賠,今攪了您和嫂子的興致,實在抱歉,”男人陪著笑臉連聲道歉,扭頭就變了臉色,不耐煩地扯了把明星,“還不快給人道歉?”
明星表情微變,麵容蒼白如縞素,絞著手指,站在原地沒動。
“這麼不懂事的貨色,”梁靖川輕輕一笑,整個人卻透著一股不耐又沉鬱的勁兒,讓人心底無端地犯怵,“你教出來的?”
男人心底咯噔一下。
他被當眾落了臉麵,又不敢朝梁靖川發作,心頭那把火燒得更旺了,抬手一巴掌扇了過去,“我讓你道歉,你他媽耳朵聾了?”
明星捂著發燙的臉頰,難以置信地抬眸,耳朵都短暫地耳鳴。
在眾目睽睽之下,她隻覺難堪。
渾然忘了所謂靠山和情分,隻是一場權色間的逢場作戲。
她咬了下唇,“對不起……”
許昭意被眼前一幕驚了下。
她心生厭惡,不適地後退了半步,倒沒覺得有多快意,大庭廣眾下實在看不下去,她扯了扯梁靖川的袖口,“算了吧。”
梁靖川無動於衷地看完,握住許昭意的手拉到身側,拇指抵著她的腕骨不輕不重地摩挲了下,像是在安撫。
他的意態輕慢,沉冷的嗓音沒什麼溫度,“你知道該怎麼處理吧?
再讓我見到她,你替她折一條胳膊,把今的事平了。”
這話得嚴重了。
隻消一眼,男人心底驚悸,賠著笑臉點頭,“我懂,我懂。”
靠美色博取的資本和機會,今算是全部斷送了。
就為了這麼一句話,等待她的是封殺和雪藏。
會場內沉寂了片刻,低聲議論就如惡蚊之聲席卷了整個空間。
有人冷眼旁觀,有人輕淡地笑了笑,有人跟朋友對視了一眼。
恍若是對著這戲劇性又愚不可及的一幕施舍了一點暗含輕蔑的興致。
“載入史冊的一幕啊,我還沒見過我哥為難女孩子。”
梁博推開懷裏的美人,直起身來。
他趴在二樓的雕花欄杆上,嘖嘖稱奇。
“戲子而已。”
傅少則漫不經心地戲謔,“出來賣的貨色,還真拿自個兒當回事兒。”
“我怎麼聽,他倆高中那會兒不對付?”
有人好奇地探了探身,詫異道,“早戀緋聞都傳到附中去了,不還分手鬧掰了嗎?”
千奇百怪的版本都是拜宋野所賜。
這哥們高中時寫的同人文害人不淺,現在還他媽改版升級進軍影視圈了,這麼多年來,梁靖川和許昭意死對頭的人設一直深入人心。
自始至終,都沒人在意這一巴掌,隻是熱絡地八卦當年的緋聞。
折回樓上的功夫,許昭意忍不住戳了戳他,“你這樣好凶。”
老實,梁靖川平日裏對她耐性好得出奇,幾乎是千依百順的態度。
她渾然忘卻了這群公子哥是什麼惡劣秉性,也沒想過自己會成為這狗血一幕的主角。
“我又沒怎麼著她。”
梁靖川不以為意。
他抬起她的手臂,微微蹙眉,臉色不怎麼好看,陰沉得快要擰出水來了,“疼嗎?”
“其實不怎麼疼。”
許昭意搖搖頭,“就是看著有點醜。”
梁靖川輕輕按了下她的手臂。
許昭意噝地一聲,疼得直抽氣,眼淚都快飆出來了,沒好氣地拍了下他,“你要死啊梁靖川,我不疼不是讓你直接動手。”
她撂下他噔噔噔地上了樓。
梁靖川也不著急跟上去,剛剛根本不足以平息心底壓著的火氣。
他瞟了一眼周明揚,斂了麵上的笑意,漆黑如墨的眼眸沉冷,語氣也淡,涼薄且沒有溫度。
“封殺那個女的,兩之內,我想看她身敗名裂。”
周明揚心底微動,在他麵前略略欠身,下樓收拾爛攤子去了。
——
婚期前的準備和婚禮流程許昭意都沒上過心,除了試婚紗和拍婚紗照的時候。
從出門紗和主婚紗,到敬酒禮裙和送賓禮裙,再到晚宴時的晚禮裙,還有相配的珠寶,在米蘭提前了一年的時間設計訂製。
結婚。
這個詞對許昭意而言,好像也沒有什麼獨特的期待和驚喜。
大約從一開始就認準了自己要什麼,就算是異地這麼多年,也沒什麼狗血的感情生變。
他們在相識的第七個年頭結婚,一切按部就班,一切水到渠成,一切自然而然。
也許濃情歸於沉寂不可避免,但溫柔和偏愛至死不渝。
他和她本就最相配。
少年時一路相持的感情,不染一分塵,恍若雨後初霽的蒼冷月光,有一種空靈而澄明的皎潔。
足夠幹淨,也足夠純粹。
年後的婚禮宴席在燕京進行。
出於梁家的家世淵源,婚宴的規格一降再降,中規中矩的中式婚禮,排場沒那麼奢靡,但還是挺轟動。
車隊幾乎可以組成全球限量超跑車展,G6和京V打頭的車子停滿了地下車庫。
如果不是怕上麵點名,還真有人提議直升機開道。
迎親的時候耽擱了許多時間,主要是這次的伴娘團太難搞了。
頭一回見結婚還他媽得參與比賽五局三勝的,許昭意那幫姐妹打著“秉承中華民族美好傳統”的旗號為難人,是遊戲娛情,但過程非常損,流程整成了半個軍抗賽,蒙眼射擊、E加密法密碼找水晶鞋,別墅前甚至有條賽車道。
車窗緩緩降落下來,露出顧嬈精致的側顏來,“不好意思,這條路不通,贏一局放行。”
沈良州一手搭在車頂,朝她傾身,“丫頭少玩點兒賽車,你要是想贏,哥哥直接輸給你都行。”
顧嬈纖麗的眸子微微一眯,似笑非笑,“我哥在旁邊看著呢。”
“我拿你當兄弟,你拿我婚姻大事撩妹?”
梁靖川麵無表情道。
“我拿你當兄弟,你就一門心思像搞我妹?”
顧淮之皺了下眉。
沈良州拉開了車門,坐進駕駛座時垂眼拆掉了袖扣,慢條斯理地調好耳麥,“要不是看上了你妹妹,你以為我樂意當你兄弟?”
“你什麼?”
顧淮之抬眼。
“再一遍。”
顧景宸不溫不涼地彎了下唇角,將袖子撩上去。
“紅顏禍水”顧嬈無動於衷地看完因她而起的鬧劇,輕笑了聲,側顏生出一種慵懶的嫵媚,“好心提醒一下,你真的會輸呐。”
賽車讀秒結束。
輪胎瘋狂摩擦地麵,車子像離弦的箭一樣衝了出去。
“操。”
男人意外地挑了下眉,嗓音沉沉地低笑了聲,有些無可奈何。
“趕緊追啊,比賽都走神?”
“還追什麼?
新娘還在樓上,直接上去搶人。”
別墅內一堆亂七八糟的通關考驗,但進個門都費勁,外麵的密碼鎖連著一台電腦,徐宴禮敲了敲鍵盤,正在飛快地編寫代碼破解。
“是不是有點損?”
許昭意聽完,麵色複雜地看著她們,“你們是不打算讓我結婚了嗎?”
鍾婷輕聲嗤她,“矜持點啊姐姐,哪有新娘自己等不及的?”
“學姐你安心待會兒吧,”溫喬氣定神閑地對著鏡子整理了下裙擺,“這要是都進不來,那梁少得有多廢物,我看你不結婚也罷。”
沈姒輕抿了口紅酒,將高腳杯往鋼琴上一推,“此言有理。”
風忽然灌進來,窗口傳來沉悶的重物墜地聲,紗簾卷起一角。
許昭意不經意地抬眸。
直升機的嗡鳴聲壓近,梁靖川一手纏繞著繩索,一手卡著窗框,精準地降落在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