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條馬路的院子,圍著常青樹修葺成的天然籬笆牆。牆角,晃出一道身影,杵在那裏一動不動,癡癡地盯著這邊院落的秋千。在年輕的媽媽偏著腦袋露出笑臉那刻,他邁開步子,似乎是要穿馬路過來,都走到了馬路邊了,卻陡地停了下來。
“誰說要打?媽咪自己沒常識,吐奶都不知道,還怪我們,你才羞羞,對不對?宇軒。”歐陽陽不知什麼時候從屋子裏竄了出來。他撂下公文包,拂開莫笑,抱起車裏的小寶寶,對著粉嘟嘟的小臉蛋吧唧就親了一口。他抱著小寶寶,輕輕地拍著他的背:“順順就不吐了。”
“哪裏。他就是頑皮,吐著好玩。”莫笑站起身,湊著身子,歪著腦袋直瞅擱在歐陽陽肩上的小臉蛋。
小家夥似乎成心跟媽媽過不去,頑皮地直把腦袋往歐陽陽的懷裏蹭。
“哈哈,還是幹爸親,好小子。”歐陽陽童心未泯地一記爽笑,抱著小家夥舉過頭頂,就在院子裏跑了開,“我們放風箏,放風箏。”
小家夥笑了起來,輕聲咯咯。
莫笑在身後追:“慢點,軒軒才半歲,你小心扭著他的腰。”
“哪有那麼容易扭到?我們是男子漢。”歐陽陽住了步,又把小家夥舉過了頭頂。吧唧,又是一口,他才戀戀不舍地把孩子遞給了莫笑:“宇軒乖,幹爸先去掙麵包,晚上再來陪寶寶。”
歐陽陽發動引擎,從車庫倒出小院,還又搖下車窗,衝小家夥飛吻:“拜拜。”
屋子裏竄出一個年輕女孩,捂著嘴直衝歐陽陽笑道:“還要不要上班啦?幹脆全職奶爸算了。”
歐陽陽的車開走,莫笑就湊上去捏了把年輕女孩的臉:“朵朵,可不許亂說。”
“我說什麼了?幹爸也是爸。”女孩逗著小寶寶笑了兩笑,轉身就進了屋。
莫笑掂著懷裏的小寶寶,柔聲地呢喃著什麼。
嘀嘀--秋千上的手機響。她走了過去,彎腰撿起。瞥見屏幕那刻,她整個人陡地僵住,差點都直不起身來。
好久,她才站直了,卻還是揪著手機一動不動。懷裏的小家夥,咿咿呀呀,伸著胖嘟嘟的小手就去拍屏幕。
她扭頭,盯著粉嫩的小寶寶。不知道為什麼,每每她盯著這個小人兒,總會似有似無地想起那張臉,隱隱的,總覺得那張臉和眼前的小臉蛋重疊了起來。精神的小眉毛,黑溜溜的大眼睛,甚至是微微挺拔的小鼻梁,總讓她避無可避想起那個人。
此刻,尤甚。
眼睛又酸又澀,她總覺得什麼東西要溢了出來。她摟緊了小家夥。撫著他的小腦袋,她想轉身逃回屋裏,卻又忍不住低眸去看手機。
屏幕上,那串號碼刺眼。
她不敢點開消息。呆站著好久,當她再次扭頭看懷裏時,小家夥正咧著小嘴衝她笑。忽然,她想起,那年午後,在那個他們曾經的小院子,那個人倚著移門,好似也這樣衝她在笑。
腦海裏,幻影像放燈片似得浮過,北半球的極光、巴厘島的教堂、重慶的辣串串、塞班島的海龜、扔落太平洋的婚戒、機場的圍追、梧桐樹下相擁、改簽的多倫多……還有--
莫笑像斷片了。當滑開那條消息,她就自覺徹底斷了片。
“對不起,我愛你。”
她的手開始抖。她飛了半個地球避他。為了避他,她甚至不敢跟老爸老媽通電話。除了郵件請高晏鄴向父母報平安,她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裹在南半球的暖陽裏。她以為,從此,她就暖暖的了。
可想起他,她就覺得冷,總像回到了那年聖誕。他才是她在馬路上撞見的那匹北極狼,周身散著寒氣,卻像加國北部的萬年冰川,一旦沾上,那凜冽的極寒就直把她牢牢吸附,這輩子想逃都逃不掉。
此刻,亦然。
她鬼使神差似得按了回撥。她感覺得到他身上散發的寒氣,她感覺得到他就在近處。
StaryStarynight…
當熟悉的旋律響起,她再忍不住,淚流滿麵。她抓著手機,抱著孩子,循著旋律,一步步挪出編織了整整一年的保護網。
馬路邊,她陡地住了步。旋律從對麵的蔥翠籬笆牆裏竄出來,悠悠蕩蕩,縈繞著整個社區街角。她瞥見,籬笆牆角,一雙蹭亮蹭亮的皮鞋露出了鞋尖,緩緩的,鞋尖越露越多,甚至筆直的褲線都隱隱晃了出來。
從這邊到那邊,不過短短五十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