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柏叔的回答很是冷淡。
“什麼叫您不知道？您不是老鬼麼？您不是說，你見過的鬼事多麼？”趙昕高大的身子立時傾了過去，恨不得伸手去抓柏叔胸前的衣襟。
“我是見過許多鬼事，可像你父王這樣的鬼事，我還沒有見過，像莫離這樣的傻鬼，我也沒有見過。”不止是語言冷淡，連柏叔的周身都泛著冷漠的氣息，再不見先前對莫離的熱絡，這種鮮明的變化令得趙昕更加心慌了。
“你！”
趙昕憤怒地揚起了自己的拳，俊臉都有些扭曲了，可他看著自己師父熟悉的麵相，他還是緩緩地把拳頭放了下來。
其實，看見柏叔的反應，莫離自己心裏也有片刻的慌張，可她終究心大，撓了撓頭，便將趙昕拉開了距離，傻笑著和柏叔道：“柏叔，你別擔心，我沒什麼的。
我想，最多我就是灰飛煙滅什麼的吧？沒事沒事了，反正，我活了兩世，也夠了。倒是老王爺，怪可憐的，您看，我這既然一定是會付出代價的，我都已經放了幾個出去了，幹脆，我再放些出去吧！
那個，柏叔啊，您別擔心也別惱我，既然老王爺的事，總歸是要解決的，我就幫幫他嘛。要不，他總這樣，被困在這個地方，那這裏遲早也會出事的，對不？”
莫離的話音剛落，崖邊頓時靜默了下來，不管是人是鬼是靈，同時都熄了所有的聲音。
趙昕和柏叔同時瞪大了眼睛，目光定定地看著她，反而是她自己，被這二人看得不知所措。
很快地，趙昕上前一把抱住了莫離，又氣又急地道：“你在胡說什麼？不可以！不會是那樣的！莫離，不會是那樣的！我不要！若是要讓你付出代價，我不要！”
樹林裏，陰風又開始嗚嗚地吹，卻不再是剛才的摔打爆怒之感，卻像是無限悲傷之低泣，崖邊的陽光又黯淡了幾許。
老恪王的聲音壓抑而傷感，響在了半空之中：“唉，小丫頭，我的乖兒媳婦！若真是要那樣，我趙岐也不願意的！可是，我又恨啊！蒼天哪，你何必這樣對我！
我活著時自問未曾虧待了誰，何必死後還讓我受如此屈辱！這是要逼我成魔嗎？！
成皇叔，你要為我作證，若是有朝一日，我趙岐真的成魔，也是被逼的！
我即便困在這裏出不去，我也要攪得這方天地不寧！是天地不公！天地不公！嗚嗚嗚！”
風越來越大，從樹林裏往外吹，緩慢而頑強地帶動著林間的黑霧往崖邊漫過來，陽光漸漸被遮蓋住了，照著懸崖的地方越來越小，亦越來越暗，終於，那一方光明都沒有了！
很快的，黑霧開始向周邊延伸著，整個崖上崖下到處都是黑霧彌漫，陰風低低地吹著，似在悲傷地泣訴著。
趙昕雖聽不見老恪王的話語，此時，卻似能感受到他的傷感和冤屈一樣，英俊的麵龐緊繃如淩厲的刀削斧劈，卻在那剛毅的顴骨上，緩緩地滑下一滴晶瑩的淚來。
四周彌漫著一股無法忽略的悲傷，此情此景之下，莫離被趙昕緊緊地摟在懷中，不禁也潸然淚下。
柏叔仰著頭，仔細地看著空中的雲層。
陰風吹動著他的白須白發，黑沉沉的天色中，他的白須格外的顯眼。
許久，柏叔長長地歎了口氣，低沉的聲音夾雜在陰風裏，聽起來是無限的感慨：“想不到，這怨靈已經有了遮天蔽日之能！唉，即便如今他不得出去，終有一日，他亦能一點一點蠶食了這方天地的。
若到那時候，他必然業已成魔，這世間，隻怕再也沒有可以困得住他的地方了，若真是如此，確實也隻能讓他達成所願，早日離開的好！”
“成皇叔，你說的對，我就是這麼想的！
若是現在便讓我撕了那些混帳東西，我趙岐對天發誓，屆時我心甘情願灰飛煙滅，再無輪回！
可若是老天縱容他們，卻困我於此，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哪！
不管多少年，隻要天地不老，終有一日，我要他們死，都死！
他們若是老去，那便讓他們的子孫後代償還！讓他們的所有親隨償還！讓他們的九族償還！
隻要我有一絲魂魄在，他們不死，我亦不滅！不滅！嗚嗚嗚！不滅！”
陰風低低地吹著，帶著一股血腥而陰冷的寒厲，籠罩在懸崖上，莫離聽著這些話語，隻覺得渾身寒栗不止。
趙昕雖聽不見，卻仿佛能感知到，隻能傾盡所有暖意緊擁著莫離，而他自己卻是滿眼滿心的沉重與痛苦。
柏叔隻手背在身後，仰頭對著黑霧大聲道：“也罷！若是真能如你所言，隻對你的仇家下手，我便將我所知的一切都告知於你，說到底，我隻怕你一出了這山頭，便再也收不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