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中,早已沒有了昔日的纏綿繾綣,有的隻是怨恨和質問。
盛怒之下,景和帝一把拖過了陳木媛,狠狠地掄出一巴掌扇在陳木媛傷痕累累的臉上,扇得陳木媛重重地倒在地上。
可是,陳木媛口中被塞了軟木,如此大力倒地之間,連悶哼之聲都發不出來,反而因為突如其來的重襲,使她口中的軟木流進了喉嚨,堵在喉嚨口,上下不能,痛苦萬分著。
她已經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她使勁地拱著身子,扭動著頭,用盡全身的力氣,試圖將堵住喉嚨的軟木咳出來,可是雙手被綁的她,無處著力,一切的掙紮皆是徒勞而已。
陳木媛的意識在拚命地喊,她的靈魂都恨不得出竅來幫自己一把,她異常恐懼著,她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將力量都積聚在了眼睛裏,死死地看著景和帝。
在這一刻,她隻想活,隻想呼吸,她隻覺得,人世間,唯一重要的,隻是呼吸而已。
然而,景和帝憤怒地指著她,還在憤然地罵著,絲毫沒有在意她的異樣。
景和帝罵的什麼內容,陳木媛完全沒有聽見,此時此刻,她的五識隻有一個感官:我要活,快來人救救我!兒子,男人,榮華,富貴,什麼都是浮雲,快來人救救我!
事實上,並沒有人來理會陳木媛。
漸漸地,她覺得四周如虛化了般地迷幻著,她努力地看著,看著……終於,她什麼也看不見了。
一生繁華,都成過眼雲煙,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那曾經讓她為之被叛丈夫、遺棄稚兒的追求,她一絲一毫也沒有想起,她隻想拚命地呼吸著。
世界那般沉重,卻原來又那般地簡單,一切的美好,原來,也隻在一呼一吸之間而已。
靈魂在最後一刻,陳木媛即便什麼也看不見了,卻合不上她的眼,她無聲地問:我這一生,都做了些什麼呢?
城樓下,呼喝聲更大了,開始有兵士放箭,嗖嗖的突破長空,直奔城樓之上而來。
有一支流箭甚至在景和帝的頭上方弧線劃過,擦過他頭頂明珠緩緩地墜落在他的腳下,如警示,更如挑釁!
景和帝跨過陳木媛毫無聲息的身體,指揮著侍衛們將陳良的家眷們一個一個地堵在了城牆口,五城兵馬司都尉孫戟無可推卸責任地趴到城牆上,開始往城樓下喊話:“住手!還說不是謀反!你們這樣不顧皇上的旨意就放箭,就是謀反!”
話音剛落,一支利箭突然貼著孫戟的耳邊飛過,嚇得他喉嚨像被人扣住了一般,再發不出聲來。
城樓下有人大喊著反駁:“我們陳大將軍說了,我們不是謀反,誰說我們謀反,我們便殺誰!我們隻是要見五皇子!讓五皇子現身!”
孫戟背靠著城牆,粗喘著,偷偷看了一眼皇帝那張狠戾四射的臉,一把從旁邊一個守衛手中奪了個盾牌過來,隻好又鼓足勇氣向樓下繼續喊話:“你們若是真為五皇子著想,便不應該這樣……魯莽!射著了皇上怎麼辦?還有,陳良的家眷都在這裏,你們這是要殺死他們嗎?”
城樓下的箭矢根本就沒有停過哪怕片刻,一片混亂之間,被推上牆垛的陳良家人難免有被流箭傷到,他們大部分都過慣了富足的好日子,哪裏想到會有今天,一時間不管射到沒射到,俱是大呼小叫著,鬼哭狼嚎著,使得孫戟的喊話城下眾人根本就聽不清楚。
“爹!救我啊!”
“不要啊!不要射啊!我不想死啊!”
“娘!娘啊!皇上!皇上!求您放了我啊!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
這些人出於求生的本能,拚命地掙紮著,用盡所有的力氣哭喊著、求助著,無限悲淒,一時間,整個城樓上都是他們的聲音。
而這樣的聲音,又刺激了被綁在一邊的,別的北軍軍官的家屬,這些人一看情形不對,生怕下一個就輪到自己了,便也爭相哭喊起來,拖著各種音調,死命地嘶吼著。
“平哥兒,我是你老子!你你千萬別謀反啊!老子我不想死啊!”
“爹!爹!我怕!你快來救我啊!”
“五哥!別打啊!娘在這兒呢!皇上會殺了娘的啊!”
“……”
一切都混亂了。
偏偏,總有那麼些人,心中掛念著親人,親人的聲音總是一下子便能分辨出來。原先在城樓下隻等待國家大事改變的兵將,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家小有了危險,那神情便完全不一樣了。
這些人還不比陳良,是清清楚楚地看得見自己在城牆口的家屬的,他們的家屬隻聞其聲不見人影,這更加讓人心慌好不,還產生了許許多多的聯想,很快便也惶恐起來。
陳良卻在此時高聲呼喊著:“看看!看看!皇上這是要逼死我!要害我成為家族的罪人啊!可歎,我陳良一生忠義,如今卻要陷入如斯兩難的境地!我既不能看見五皇子為太子,卻還是害了我的家人!如此,我還是一死安我長子之魂吧!”
這種時候,自然有他的忠心手下陪著他來演戲了,且還在無人注意的角落,有人按照既定的計劃偷偷射出一枚信號煙火。
隻見,一位將領撲過去跪在陳良的馬下,痛苦地祈求道:“不!大將軍!不能啊!您如此為國為民,還落得如此下場,那讓我等如何再相信皇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