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南北榜 上(1 / 2)

不知從何時起,山東兗州府城武縣,有了縣裏將會出狀元之說。

隻是秀才之時,韓克忠對縣裏這說,隻是有所期待。但參加鄉試成為舉人後,韓克忠有見鄉黨們紛紛說“狀元之說”的預言,是說自己。

尚未滿二十的韓克忠,雖一直有表示謙虛,但在心底,如此年輕就得以中舉的韓克忠,並不認為鄉黨們所說,隻是客套的吉利話。

從兗州到京師,雖隻有一千多裏路,但二月初九就是會試的第一天考試。怕誤了時間,再加上想讓兒子提前去熟悉環境等諸如此類的考慮,韓克忠之父即令兒子,十一月下旬就從兗州出發。

韓克忠在洪武二十九年十二月中旬,乘福船抵達了蘇州太倉市舶司。在太倉歇息了幾天的韓克忠,在第一個打尖的家仆的安排下,上了直達京師的沙船,向最後的目的地——京師而行。

京師的深水碼頭,原本隻向正二品以上的朝廷大員開放。但在三年才舉行一次的科舉之時,朝廷會在蘇州市舶司,不定時安排官船,接到了水路中轉站的南北各地士子進京。

因此,在這最後一程,韓克忠非但不感到旅途的勞累,再又加上在船上隻顧欣賞長江兩岸的江南美景,韓克忠不僅愜意,而且豪情萬丈。

但長江開始下雨後,深深領略到南方濕冷的魔性,韓克忠的愜意,並就此結束了。

又由於隻能呆在船艙,與各行省士子用官話(即淮南話,明朝普通話)長時間交流後,韓克忠察覺到來自福建閩縣的陳䢿,其水準猶在自己之上後,韓克忠的一腔豪情也漸漸消磨殆盡。

上午,中雨轉小為蒙蒙細雨,韓克忠、陳䢿等士子並重新上了甲板。

看著細雨下的江南,韓克忠正在心中醞釀詩句之時,卻聽到陳䢿吟道:“畫省曾陪冠蓋遊,華筵詩酒宴新年。星河不動天如水,風露無聲月滿樓。皓齒纖腰催象板,珠簾涼影上銀鉤。於今寂寞江城暮,烏帽西風歎白頭。”

畫省即中書省,烏帽即未中進士的舉人。

韓克忠認為陳䢿的意思,是這坐滿士子的沙船,有些人會因能成為進士,而成為中書省一員;有些人會因落榜,而在將來唏噓不已。但無論將來是成為中書省一員,還是回鄉當士紳,值此風雲際會之際,咱們應以詩酒來慶賀即將到來的新年。

並非韓克忠一人這樣理解,船上不少士子都認為陳䢿這詩,可以如此理解。

能在鄉試中成為舉人,這些士子哪個不是在家鄉被“眾星捧月”的人物?在見識到同船士子的水準不亞於自己,這些士子隨即意識到在會試與殿試,自己將會與全國最為拔尖的士子競爭。

本來心中就有無底,聽到才最高的陳䢿吟出的詩,這些士子並紛紛以天寒為理由,回到艙內讀起書來。

誰都不想因落榜,而成為將來那個唏噓不已的烏帽。

韓克忠並沒有隨士子回船艙讀書,第一他不覺得臨時抱佛腳,會有用;第二他對自己的功課,很有自信;第三,他不願意在陳䢿表現得如此輕鬆之下,自己卻顯得緊張。

韓克忠,是一個極為好勝之人。

收起雨傘,韓克忠沐浴於蒙蒙細雨之中,他笑著對陳䢿道:“打小,我就喜歡如此地立於天地之間”。

陳䢿的身體雖沒有韓克忠那般結實,但他將韓克忠此言當作對自己的挑釁,同樣好勝的陳䢿將手中的雨傘扔在甲板上,笑著說:“我亦有此好”。

韓克忠的身體確實比陳䢿好,但福建人陳䢿對濕冷的天氣,卻早已習以為常。所以在兩人如稚童一般淋雨較勁之時,反而是韓克忠的嘴唇先被凍烏,當然陳䢿此時也絕不好受。

兩人雖漸漸覺得這種較勁,不僅幼稚,而且損人不利己,但他們絕不允許自己是敗下來陣來之人。

什麼是勝欲心強?就是什麼都要爭得第一。沒錯,兩人都做好了淋雨到飯時的準備。

船上的軍士,是蘇州市舶司的水兵。能成為全國最大市舶司的水兵,這些軍士憑著的就是自己的爭強好勝之心,在他們能理解這兩個士子這種較勁之下,他們的見怪不怪,不難理解。

“至於其他士子為什麼沒人來勸?應該是他們都在一心一意讀書吧?俗話不是有說‘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一個心態好的水兵,心中如此想。

這時,這水兵聽到桅杆上頭掌旗語的軍士發出歡呼聲,這軍士緊接著喊道:“寶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