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由於星月被烏雲遮蔽,北平多處都是漆黑一片。
但此時的王宮與內城,因宮燈全部點燃與舉著火把而列陣前進中的軍士,而如同白晝。
整個北平城,除了那些神經大條之人得以安睡之外,多數人都在自己緊閉大門的屋內,膽戰心驚而又被逼無奈地聽著軍隊前進時,所發出的馬蹄聲與踏步之聲。
突然之間,扣人心懸的馬蹄聲與雄渾的踏步之聲,消失於民眾的耳中。
當不少民眾鬆了一口氣之時,他們的耳中先是傳來箭雨落地之音,然後是充滿力量的利刃碰撞與軍士呐喊之聲,再接著則是軍士或受傷、或殞命而不斷發出各種慘叫。
瞬息之間,躲在屋內本就坎坷不安的民眾,還嗅到了透過縫隙而進入屋內的血腥之氣。這無疑讓他們心中的恐懼,愈演愈烈。
王宮前殿,一直安然若素坐著的燕王,他一聽到利刃碰撞之聲,便立即站了起來,一臉興奮地向殿外走去。
同在殿內的道衍與提督太監劉思,他倆先是對視了一下,再看了正在殿中八卦陣上疾行的張宇清、張懋丞叔侄一眼,便立即亦步亦趨地跟上燕王。
還沒有走出殿,當聽到廣場中有人大聲報道:“三千裏加急”,燕王便停下腳步。
待渾身塵土的軍士進入殿中,燕王定睛一看,見其雙腿之間雖因長時間騎馬而被磨得血跡一片,但臉上卻還是一臉精悍,燕王滿意地問道:“你姓什麼”?
“屬下姓石,陝西渭南人”。石軍士受寵若驚地回道。
“陝西好地方啊。”感歎一句後,燕王問道:“說正事”。
“昨日,張總兵將楊文逼往遼東,又對賀宗哲將軍宣詔後,即與五軍營官兵一起在大漠高呼‘燕王萬歲,主上萬歲’”。石軍士立即回道。
聽到此言,燕王眼中先是閃出一股駭人的怒火,且心中想著:“今日他為搶擁立第一功,就不惜自作主張。他日該如何得了”。
察覺出燕王身上的怒氣,石軍士雖有心辯解,但他被燕王身上那股肅然的殺氣給壓著,一時不知該如何說起。
就在此時,一名身上帶著血跡的軍士進入殿中,他跪奏道:“啟稟主上,西直門原北平軍士已有嘩變跡象”。
燕王聞此,稍一思索,便有決斷,他令道:“立即去找中衛指揮唐雲,令他立即如平常一樣,令西直門軍士回營”。
剛剛進殿的軍士,知道唐雲之前帶過西直門那幫袍澤,就在軍士準備應諾之時,他聽到燕王問道:“左丞(張玉)那,怎麼樣呢”?
軍士立即回道:“屬下來之前,曾聽袍澤說左丞,正在圍剿北平都指揮俞瑱”。
看到燕王揮了手,從大漠通過驛站“換馬不換人”地一路趕來的石軍士,又看到剛進來的袍澤立即起身後,便匆忙跑出殿外。
也正在此刻,這個一直跪著的軍士忽然察覺到燕王身上那股肅然的殺氣,已然消失。
燕王看向一直跪著的石軍士,再次問道:“賀將軍此刻在何處”?
“屬下昨日出發之時,看到賀將軍正率部,向興和的方向而去”。石軍士回道。
燕王先是滿意地微微點頭,轉而又自信地說道:“西直門軍士有炸營的跡象,源自他們認為我還在病中”。
看到石軍士一頭霧水地附和,提督太監劉思在又察覺到燕王臉上的不滿後,道:“轉告張總兵,貴如至尊的主上雖處在如此環境、雖日理萬機,但至尊對穩定軍心,不僅能心中有數,處理起來更能遊刃有餘。”
“我們做臣子的,雖不如至尊這般天縱英明,但隻要懷著謹慎之心,還是能勤能補拙”。劉思接著說道。
本來就一頭霧水的石軍士,被太監這實際上是在恭維燕王的言辭,弄得更加不知所措。
燕王自得一笑後,對雙眼露出迷惘之色的石軍士令道:“將我的原話,告訴文弼就行”。
“是”。石軍士大聲應諾。
“石軍士,你可以回開平了。”說完這話,覺得還是應該在大殿坐鎮的燕王,隨即便轉身。
聞此,將總兵交予自己送呈殿下之信放在地上後,石軍士就立即告退。
石軍士雖然一直雲裏霧裏,但他知道殿下所需要的,隻是自己去執行他的命令。至於自己理不理解他的意思,石姓軍士知道對燕王這種大人物來說,絲毫都不重要。
但石軍士沒有任何失落。相反來說,處於雲端位置之上的燕王能知道自己的姓,石軍士已覺得是自己的祖上積德。
張輔能讓石軍士送信,就足以證明其心思活絡,所以石軍士絕非是那種妄自菲薄之人。隻是尊卑分明的社會等級,讓感受過人間的冷暖的石軍士,感到自己與燕王之間天差地別的差距。
當然在石軍士內心,他有希望自己的後人,將來能如總兵那樣地簡在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