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後大理寺的房梁之上便竄進來一個黑影。黑影落在殮房之內,將殮房中最近收來的屍首一個一個察看過來,這黑影最後停在了葉廷的屍首邊。他扯開蓋在葉廷身上的白布,胸口那枚饕餮紋的刺青赫然出現於眼前。那黑影一連查看了好幾具從黑市帶回來的屍體,有人手臂上有刺青,有人則是在肩頭。黑影握緊了手中的長劍,甚至來不及多想,自己便被巡邏的衙役發現了。
“誰!”巡邏的衙役們舉著火把跑向殮房。趕到之時,殮房內的窗戶大開,黑影早已不見蹤影。
這一夜,大理寺內發生了兩件事。一件是有人夜闖大理寺,還有一件便是隔日一早大理寺獄裏多了一具畏罪自殺的屍體,死的正是魏家公子,魏奚平。發現此事的獄卒在魏奚平的屍首邊找到了一封罪供,裏麵寫的皆是他犯案的事實。既未提及端木秉煜隻字,也未提及白沐玄片語。魏家公子對瀛洲島之事供認不諱,一人獨獨將罪名承擔下來。
不過晌午,這消息和罪供就入了上乾殿。端木佑深吸了一口氣,隨手將罪供遞給馮皇後道:“你看看吧。”
“是。”馮皇後接過那張薄紙,上麵白字黑字的寫著瀛洲島一案的來龍去脈。馮皇後瞧見,算是將心放下了一半,“這也算是好事。”
“好事?依皇後所見,怎麼就是好事了。”端木佑問道。
“既然魏奚平認了罪,陛下這些時日的煩心事也算是了了。”
一旁的伯庸奉上清火的荷葉茶道:“陛下請用。”
“朕這幾日的確是被這些事弄得嘴裏長得好些個瘡,這才二月啊,就要喝這些清火的苦東西了。”端木佑靠在龍椅上,靜靜的品了口茶。茶湯入喉清香,隻覺得身子都舒服了。
“臣妾給陛下磨墨可好?”著馮皇後拿起手邊的黑墨,往硯台之中加了少許的水,墨絲劃開,清水逐漸變得渾濁不堪。
“闔宮上下,前朝後宮。沒有誰比皇後更懂朕的心思了。”端木佑吹了吹杯盞中的茶湯道,“一封罪供,既保全了老大的顏麵,也斷了明初那子的心思。朕這耳邊終於可以清淨了。”馮皇後的手微微一顫,硯台中的墨汁濺在了白紙之上。墨點順著白紙的肌理逐漸蔓延開,最後在墨點四周形成了一圈鋒芒。端木佑看著馮皇後道,“魏婉婉死了弟弟,魏宵死了兒子,難免要牽扯著老大那一塊兒不痛快。魏奚平的死訊就有勞皇後親自派人,去送個信了。”
“是,臣妾知道了。”馮皇後離去後,伯庸又為端木佑填了一盞茶。
“魏奚平……”端木佑看著那份罪供,念叨著魏奚平的名字,“這子活著的時候淨惹事,沒想到死了倒是比活著的時候用處大。”
“陛下,聽聞昨日白有人看見白將軍進了大理寺獄,晚上的時候大理寺內又闖進了一個黑衣人,今日早上又發現了魏公子這事,……這是不是白家做的啊?”
“白家?你跟了朕這麼多年還看不明白嗎?就憑著大理寺主承和白榮的關係,要想殺人滅口早就動手了,何必等到今日。”
“陛下,白將軍去過大理寺的事畢竟瞞不住。大皇妃性子不沉穩,要不要讓皇後娘娘提點些,免得壞了朝堂的一番和氣。”
“你何時見過朝堂裏和氣過。讓魏家咬著白家不放也不是什麼壞事。你可別多事啊。”
“是,老奴知道不該聽的不聽,不該的不。那白家公子……”
“放了吧。還有,魏奚平畢竟是犯了大罪,喪事不得大操大辦。不許發喪,不許入祖墳,直接找個地方埋了。”
“是。”
瀛洲島一事算是告一段落,魏奚平的屍首回到了魏府停靈三日。白沐玄也總算是回家了。兩個大活人一起進了大理寺,可隻有一家的兒子活著出來。魏家父女二人怎麼能咽的下這口氣。魏府前白綾高掛,所有的燈籠都被換成了白底寫著“奠”字的喪事燈籠。魏奚平的生前也是風光的貴家公子,死後竟連發喪都不許。一口薄棺從魏府的大門內被抬了出來,放在了破舊的板車之上。跟著送靈的人不過就是數名家丁,還有魏家父女二人。按著端木佑不許發喪的意思:一路之上不許哭,不許摔盆,更不許舉牌位。晚年喪子,白發人送黑發人本就是人間慘事,到了最後魏奚平甚至走的不明不白,足以讓人唏噓。端木秉煜不知是怕丟人還是愧疚,始終未出現過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