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洞中方一日,地下已千年。
但實際上並沒有這般誇張,時映雪靜靜結丹,漣漪也在修煉,浮乙百無聊賴,時間過得如同滴水靜靜。
浮乙看著漣漪,又看著時映雪,總覺得心裏無奈。
其實他已經到了大乘,就算一身的龍鱗都被剮了,他離渡劫飛升成仙也不過是一步之遙,時映雪將他從鎖龍柱上救下來的那一刻起,他就在恢複元氣。
一旦他想,他馬上就可以呼風喚雨,即刻飛升。
但浮乙心裏不想。
浮乙也不知道漣漪和時映雪知不知道,他自己是知道的。
他明明離成仙也不過就那臨門一腳,卻遲遲沒有。
為什麼沒有呢?
浮乙知道自己的原因。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持一顆平常心去麵對自己的舊主——浮乙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小肚雞腸的人,但舊主曾那樣與他有信誓旦旦的過往,更有剝皮欺騙的仇恨。
大仇在前,浮乙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住。
浮乙一方麵想殺了他泄憤,一方麵又覺得不肯,覺得心裏頭有深深的疲倦,有些對世間一切失去快樂的痛快。
就算是靈獸,當有了人的情感,心中的所有情緒也是複雜的。
浮乙不知道怎麼處理自己的心亂如麻,也不知自己要怎麼麵對飛升之後的舊主。
但他並不是一個幼稚隻重感情的人,浮乙知道自己還有許多別的緣故。
浮乙一直以為發生了那件事情後,他會對人類失去信任。
但他沒有,不僅僅沒有,還做了別人的靈獸——並非唯一的一隻。
他昔日大龍,不僅做了人的靈獸,還教了她的別的靈獸如何去做一條真龍。
龍不是有傲氣的嗎?
曾經的浮乙也是有著錚錚傲骨的,他自居“梧桐客”,非梧桐不居,除了自己曾經信任的舊主,他一個好臉色都懶怠給別人,今時今日又為何成了這般呢?
為什麼呢?
浮乙不明白。
他直覺裏覺得,自己不想飛升,還有一些別的緣故。
時間輕軟,浮乙不想修煉,漣漪和時映雪都在做正事他自不好打攪,花在思考之中的時間便格外的多。
一開始浮乙並不明白,他想著想著,思想便溜到從前去,一會兒懷念自己與舊主的情誼,一會兒又想到自己被捆住刨去所有龍鱗縮在龍柱上不能動彈半死不活的日子。
是那樣的日子磨平了他的棱角嗎?
不,浮乙覺得不會。
除非他自己願意放下自己的傲氣,龍是不會自己磨去自己的棱角的——就算是死,被自己的舊主牢牢地捆在龍柱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浮乙也從來沒有丟掉自己的傲氣,忘記自己是一條真龍。
但到了這個時候,浮乙又覺得,不忘記自己是一條真龍,和自己丟掉了傲氣,仿佛沒有什麼必然的聯係。
他忽然就想到之前時映雪斥責付子輝說的話。
她說什麼來著?
她說,這世上的事情並非是非此即彼的。
非此即彼——這種人類口中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有時候是最意味深長難以理解的。
浮乙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忽然想通,他是一條真龍,和他丟掉了自己的傲氣是可以同時存在的。
而且他的傲氣也並非丟失了,他知道自己對除了時映雪和漣漪之外的人,向來沒有什麼容忍之意。
譬如令時映雪都頭疼無比的付子輝,浮乙都覺得對自己沒有什麼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