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
這是薑逸塵現下最為強烈的情緒,盡管他與霍家的這位廚師長素昧平生,但在這三言兩語後,他便對此人深惡痛絕,想來若是此人此刻在他的麵前現身,恐怕他會毫不猶豫地出劍,洞穿其咽喉。
“我知道,你定然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這樣一個為一己性命背叛舊主、出賣同伴的人,憑什麼被封為大功之臣,榮華富貴加身。”
“當然!”
“不隻是你,隻要大多數人知曉其中底細,此人非但不會受朝廷褒獎、加官進爵,更會受萬人唾棄,受千刀萬剮。”
“可現下,此人不僅活得衣食無憂,而且當是身居高位!?”
黑夜中,薑逸塵的雙瞳幾乎竄出了火苗,他隱隱察覺到令而今中州搖搖欲墜的根由所在了。
“不錯。”
“有多高?”
“幾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且這一人,隻算半人。或許連半個人都算不上,到底是個小傀儡罷了。”
聽瀾公子幾經改口,無疑是越加強調了此人在廟堂之上是近乎權傾朝野、隻手遮天的地位。
“當今朝廷由小皇帝親自當政,並不存在什麼攝政王,能居於皇帝之下,百官之上的官位,已然不多。”
“屈指可數。”
“可他還有對手。”
“當然,盯著‘天下’這塊香餑餑的,永遠不會隻有一人。朝堂之中,有與他旗鼓相當的對手,朝堂之外,四下虎視眈眈。”
“據我所知,東廠西廠向來不對付,而兩廠提督亦有權有勢。”薑逸塵已不再是初入江湖的嫩雛,朝廷的暗爪已涉足江湖爭鬥,他不得不對朝廷的情況做些基本功課。
“東、西廠共存,本是老皇帝用來禦下製衡的手段,怎奈老皇帝匆匆駕鶴西去,留下的忠臣骨幹手中權利有限,十來年間也逐漸被掃除殆盡,現在朝廷中的情況確實是兩廠間的二人轉。”
“東、西廠的實力比對如何?”
“東廠的整體實力要強過西廠不少,因而西廠和錦衣衛更為親近,如此才能和東廠扳手腕。”
“此人既是權勢滔天,如此瞧來也隻有當今朝廷的東廠提督——於添,於提督了。”
“東廠提督隻是其兼任的官職,他最大的官位還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
“司禮監代帝披紅,朝臣、地方官府想要活得自在,不得不依附其下,無怪乎東廠的整體實力要強上不少。看來,保住性命之後,他此生的目標有了很大的轉變。”
“他明白了一條路子,隻有爬得越高,才不至於輕易受人擺布,才有能耐去改變既當發生的結果,而不再是壓上性命、拚氣運的賭博。”
“先是出賣了自己的靈魂,而後又出賣了自己的身體,他就不怕爬得越高,而後摔得越慘麼?”
“他當然知道,所以,他費盡心血、想方設法在盡量短的時間內,爬到最頂峰。十多年來,他一步步從禦廚走到尚善監的掌印太監,再從尚善監到內官監,到禦用監,再到司禮監,一步步地接近小皇帝,到最後再將東廠納入麾下,隻要站得夠穩,要跌下來,並不容易。現下,他離最後一步,也不過咫尺之遙,但這一步,不容易邁出。”
“殊不知高處不勝寒。”
“嗯。爬得越高,並不意味著煩惱越少,相反,以前他所看不見的威脅,而今都成了威脅,他現在的一舉一動算不上如履薄冰,但也不得不萬分留意,稍一疏忽,他的對手們隨時都會給他致命一擊。”
“這十多年來,就沒人對他的過去產生過半點興趣?”
“他在霍家時便是個低調內斂的廚子,足不出戶的他,霍家之外並沒多少人能喚出他原來的名字,鮑滿,心滿意足的滿。”
“心滿意足?或許他從未滿足過。”
“真正知足常樂的人,本便不多,在霍家時他或許有過短暫的知足,但慘痛的現實偏偏將他那一丁點知足給撕碎,所以,他選擇了無止境的追求,不願再做被動的、慘遭殃及的池中之魚,他要把握自己的命運,淩駕於天,俯瞰眾生。”
薑逸塵聞言一怔,暗道:“於添,原來是淩駕於天之意……聽瀾公子最終的目的莫不是要除掉這於添,或是說,鮑滿?”